程阮拒绝了林南送她回家的请求,她倚靠在路口的红绿灯旁,目送着林南的背影越来越小,期间他的身影几度停下,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终究没有回头。
程阮望着他的身影化作一个黑点拐进建筑中消失不见,怅然地搓了搓头发,回头望着对岸已经熄了大半灯火的浦东,发现上海中心的顶部裹挟在夜雾中,看不清楚。
原来人生中不管多刻骨铭心的经历,多么风花雪月的日子,释怀了不过就是一个单薄而遥远的背影。时光的洪流滚滚而来,滔滔而去,所有留不住的人与回忆最后都在记忆中变淡。
她眨了眨干涸得发痛的眼睛,风平浪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落寞,垂下头,感受迎面拂来的风。
站了一会儿,忽然天空飘来丝丝细雨,打在她脖颈间,让她不由地打起寒颤。
该回去了,程阮知道,可是迈不开步子。
她蹲下来,将头埋进膝盖间,深深嗅了嗅衣服上残留的那股,熟悉而陌生的味道,泪水终于盈满眼眶,如天上的雨,从微弱渐渐瓢泼。
她素来觉得自己是一个心冷的人,冷暖见多了的她秉承着适时抽离,酌情投入这个铁律,几乎没怎么在关系中被狠狠刺痛心灵过。可偏偏在面对林南时,打破了这个时时刻刻牢记的规矩,肆意妄为地挥霍了人生里积累不多的热忱,那样义无反顾地朝他奔去,那样不知节制地在感情中沉沦,最后一无所获,遍体鳞伤。
像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逞强干了一杯工业酒Jing,烧心烧肺,器官中毒,痛苦得在地上打滚,抠了嗓子却吐不出来,只能自认倒霉。
她撩了撩被雨水淋shi的头发,望着雨幕朦胧的午夜街头,露出一抹轻松而释然的笑,她想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忘记二十一岁秋天泛着凉意的夜晚,也无法忘记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三岁的两年多开心得冒泡的岁月,更无法忘记在那之后浑浑噩噩的三年。
可她终究是熬过来了,以青葱的时光为代价,咬着牙熬过来了。
哭过之后,冰冷的环境让她逐渐清醒,她甩了甩脸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造成的水珠,努力撑开眼皮,拿起平时分外爱惜的黑鳄鱼Flag Bag顶在头上挡雨,摸出手机打车。
一打开手机,十几条未读微信,二十几个未接电话,程阮这才发觉她一直没有给陆西回微信。着急忙慌准备输入地址,赶紧回去时,头顶的光突然暗了,急急落下的雨点也歇了,抹了把脸,下意识抬头看,陆西举着伞站在她跟前,伞的Yin影将他的脸庞罩在暗色中,看不清情绪。
你或许是哭得力竭,又或是惊讶过度,程阮的嗓子嘶哑得失声,她望着头顶的脸庞,觉得太不真实,有些失神。
陆西朝她伸出手,走吧,回家。
她怔怔地被他拉起身,一脸茫然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陆西接过她shi乎乎的包,将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把伞倾在她那一侧,乌黑的眼睫垂得很低,嘴角紧抿,声音很沉,Find my iPhone.
显见的,神情语气和高兴不搭边。
可程阮此刻似乎失去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脚步匆匆地跟着他往停车场走,嘴上犹自追问,你怎么知道我Icloud的账号和密码?
陆西挑了挑眉,你前天让我帮你更新系统告诉我的。
程阮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西替她拉开车门,脸色越发的黑,十一点。
那不是...全露馅了。程阮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拉上安全带扣好,侧着身子战战兢兢地望着从另一头上来的他。
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憋了半晌,直到车子开出停车场,她才磨了磨嘴唇道,你都看见了?
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在挡风玻璃上不停左右滑动的雨刮器,好半天,淡淡地嗯了一声。
程阮观察着他的脸色,想问你不会生气了吧,但话到嘴边转了弯,我跟他说清楚了。
他还是嗯,敷衍的口气,漠然地维持着握着方向盘的姿势,全身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摩挲着方向盘,他想,应该感到高兴吧,这是他一直希望的,但他很清楚,此刻半点高兴不起来。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窜,程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雨浇过的脑袋一片浑噩,而他无话可说,刺目的场景在他眼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遍遍攻击着心脏。
听见程阮牙齿打颤的声音,他摁下座椅加热,逐渐回温的程阮脑子运转起来,意识到该打破僵局,于是开口道,你怎么了?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问,跟他分开还是那么难过吗?
难过得蹲在街上哭了半个小时,难过得下雨了也不知道躲,难过得望着林南的背影伫足,久久地不想离开。
这么难过的话,他很难不质疑,究竟是不是他错了?
程阮没料到他突然会这么问,咬了咬嘴唇,思忖着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