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进门的仪式很简单,一身喜服、一顶轿子抬进门便是了。这一院子隆重正式的喜庆之色还是江容远为林桓宇特别破例的,就算只是套个名分,也不想太委屈了他。
跟来的几个人里除了喜婆,两个是小丫鬟,一个是小仆。这两个小丫鬟本来就年纪小,遇见喜事更是叽叽喳喳、欢喜得不得了,一个说要扎个怎样新奇漂亮的发髻,一个说要画个如何夺人眼目的妆容,林桓宇光是听着头就大了。他虽是地坤,但素来不喜打扮,哪见过这番阵仗,眼看着那红红白白的扑子就要往脸上招呼,赶紧喊了停,目光瞥到站在边上的那个小仆,手指一点,慌忙道:你们都退下,换他来。
世间情有万种,有爱慕之情,有知音之情,有血脉亲情这些情意有的时候会互相转化,有的时候却会一成不变。不论是何种情意,拥有便是最珍贵的。
林桓宇反过来宽慰他:殿下才被皇上皇后责罚,就不要为了这些小事再添事端了。说着说着他反而笑了,我如若是柔弱的地坤,或许是要依附着殿下的垂爱才能存活,但我不是。
这次来江容远没有惊动太学里的人,只挥退了无关人事,默默地陪着林桓宇。看他痴迷的样子,江容远本不欲打扰,只是夜色渐深,冬夜寒凉,林桓宇又怀有身孕,只能把他从书海里唤醒,让他挑了几本书回去再慢慢细看。
殿下,林桓宇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生气。正妻也好,妾室也好,其实都只是一个名分罢了,看清了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他说得认真,殿下与我之间本就是知己情谊,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呢?
没,有那么一瞬,他有如坠入一片星辰之中,除了满天繁星,他听不到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就连他那渺小如尘埃的自我都感知不到。他听到自己心如擂鼓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咚咚咚,连带着大脑、灵魂都在震动。
不辜负,林桓宇眼神清澈,只要殿下记得与我共同追寻理想之地的誓言,那便是不辜负。
一言为定。
江容远将人带回马车里,车上已备好暖炉,暖炉一烘烤,林桓宇这才顿觉寒冷,不由一个哆嗦。江容远赶忙又给他倒了杯热茶:往后你想来便可以径直过来,通古阁的管理人今日不在,但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他会为你安排一个清净处。
也就是在那一瞬,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
林桓宇久居南方,仪式的前两天就出了府、住在了城南的一间客栈,有一个喜婆和三个下人陪着,只等到了吉时,坐上花轿便算出了门。接亲那天,林桓宇早早地就被喊起床,几个下人一边簇拥着他说着吉祥话,一边伺候着他穿上婚服、一番洗漱,然后兴致勃勃地把他摁坐在在镜台前。虽然林桓宇出身不高,但是太子府里正儿八经娶进门的第一个人,还怀了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明眼的都看得出这位主子未来会怎样得节节高升,服侍的几个人比林桓宇还要来得喜气洋洋。
一言为定。
当夜风如针刺般吹得脸颊生疼的时候,林桓宇才找回了两分脚踏实地的真切感。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书,这一刻真真正正地对江容远满是感激。林桓宇找上江容远的眼眸,想要出言感谢,那一瞬他又愣了。江容远眼里扬着笑意,那笑意让什么言语都变得多余。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便是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也知你。
他捏着鲜血,郑重其事:明月为鉴,以血为誓,桓宇,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记得并实现的。
腊月初十,太子府的一个院子里张灯结彩、装扮一新,迎来了它的主人。
啊?小丫鬟和小仆都呆住了,林桓宇找了个借口:我虽是地坤,但毕竟是男性他对上小丫鬟错愕的目光,又补了句,殿下不喜欢靠得太近。众人了解得交换了个眼神,但那小仆苦了脸:可是公子,我、我不会啊
林桓宇的心一揪,一时间没能从刚才的氛围中转过弯来。江容远见他沉默,满心愧然:抱歉,我说好了会迎你做太子妃的,我食言了你本是有才华抱负,因为我才沦落到这个地步,被标记、怀了孕,还只能做个妾。但太子妃之位我会努力让它先空悬着,等我有了势力
怔忪只有一刹那,林桓宇坐直了身子,回以同样坚定的目光:到那时候我一定会是配得上殿下期待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让马车内又多了一分暖意。江容远看着手中茶杯袅袅升起的热烟,突然踟蹰,想了又想,还是开了口:其实桓宇,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和你说。他组织了一下言语,说道:昨日在宫里,母后说起你我的婚事,她说初十是个吉日,让我以妾室礼抬你进门。
桓宇江容远低下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抬头时拔下头上的金簪,在手心里划了一道,鲜血顺着金簪滴落下来。
林桓宇双手捧着茶杯,嘴唇动了又动,最后只凝出两个字谢谢。江容远摇摇头:这是我答应你的不是?况且他顿了顿,深深注视着林桓宇的眼睛,以后我一定会让你可以如万千学子般正大光明地坐在通古阁读书,甚至可以走过学海去到翰林院。
可不能因为你的强大就理所当然地辜负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