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檐下挂着几盏红烛灯笼,摇晃间烛火忽明忽暗。
冬梅出了殿,廊下候着的春兰快步迎了上前。
汤,姑娘喝了吗?
冬梅默然点头。
春兰还要再说什么,夏竹却慌慌张张地从廊角奔来,压低的清亮嗓音因着急担忧都变得尖锐刺耳。
怎么办冬梅姐姐?师父传话,薛神医说估摸就是今夜了。
几人皆像被一枚巨大的木楔猛然钉入心脏,脸刷地一下失色发青,愣在当场。
眼泪各自夺眶而出,气氛凝滞冻结,宛若冰封不可破。
谁也没有开口,只有风声呜呜,如泣如诉。
一向沉稳的冬梅身形摇晃着慢慢跪坐落地,额头青筋直跳,满面哀伤之意,悲痛得说不出话来。
前殿的方向隐约传来悠扬的丝竹之声,在东宫的上空幽幽回响。
夏竹怔然地听着,忽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我要去告诉姑娘。不然日后她得知真相,定是会活不下去。
不,不,夏竹,不能说。
春兰浑身发颤,绞着帕子的手抖个没停,语气是急得欲跳脚的烦躁,秋菊方才说太子还有一刻钟便过来了。
过来?还过来干什么!
姑娘,姑娘...刚服下了药。
什么?
夏竹面色骤变,大惊失色,你们疯了吗!
冬梅!进来!
殿内裴翎的声音忽地响起。
低声饮泣的冬梅忙抬袖擦了擦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住声音疾步入屋,来了,姑娘。
裴翎正焦躁地在殿中来回踱步,突然很热怎么回事?快去将暖炉熄掉。
冬梅不敢看她,走近炉子拨弄炭火,低声道,大概是嫁衣有些厚了,不然姑娘你便先除下来吧好吗?
不了,你把窗子都打开散散。
是。
对了,着人去千秋殿了吗?
回姑娘,去了。
冬梅扶着窗格,慢慢应声。
眼角余光窥向裴翎,见她虽粉脸通红,却颇有些憔悴,少了些往日的圆润娇美,突然只觉得一阵心痛不可抑。
这只是个长得漂亮却还不大懂事的懵懂孩子啊,今夜过后她便就要独自承受人世的沧桑与悲凉了。
心如同被千斤巨力拉着下沉,冬梅努力压下心中酸涩,轻道,姑娘,属下先出去瞧瞧,您有事再唤。
裴翎眉头轻蹙,挥了挥手没说话,她正烦着呢!
不但烦!还热!
似有一种无名的烦躁突如其来在体内偾张。
又似有一团烈火,烧过她的胸口,烧过她的小腹。
令她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发热,连脑中都慢慢开始混沌浑噩。
这到底怎么回事!!
裴翎心中打鼓,苦恼地抬手拍了拍脑袋,却蓦然摸了一手的汗。
她看着手中的shi润一时间就怔住了,这大冷的天...
难不成她是因思念乔昭而走火入魔了...
可她也没几分内力啊!怎样走火入魔?
热得坐立不安,裴翎索性拉开了门,却见梅兰几人俱怔怔地立在门外,不由一愣,都守这干嘛?
冬梅霎时回神,迎上前,姑娘怎么出来了?
太热了,我出来吹吹风。
真的太热了,裴翎抚着后颈的汗珠,视线扫过几人,落在夏竹受伤的肩头,眼神不免柔和了几分。
不是让你养伤去了吗?还候这干嘛?
夏竹却不忍再看裴翎面上那不正常的chao红,她垂眼隐去悲戚的神色,勉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
属下没什么事。姑娘您要是觉得热,不如先去池子泡会儿可好?
不要。
裴翎冷哼一声,斜睨了冬梅一眼,也不知道如今是怎样做事的,交待点儿事半天了都没个声息。我还不如自己去走一趟。
冬梅垂下头,对不起,姑娘,属下即刻去。夜深了,您先回房吧。
罢了,横竖我也睡不着。裴翎提脚走了两步,又回眸道,你们几个就别跟了,下去歇着。让我自己走走。
几人也不敢拦,冬梅惴惴跟上,姑娘,就让属下陪您去吧...
停。裴翎烦得很,抬手打断她,没什么表情道,我说,别跟了,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