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玉从缥缈幻境出来,外头已过了十年。
玉修山这些年灵气充足异常,仙雾缭绕,自然是归功于她寸步不离幻境,滋养得里头灵木奇壤方兴未艾,才有这般喜人的光景。
守玉不是独自一人,她揽着一男子,怀里抱着一女童,走得极为艰难。
“玉儿……”早得她出境征兆的众人等在外头,一件这情形,无一不惊,阿游迎上去接过那具男身。
这人满脸绿汁子,一身青衣成腐朽,稍一动作就有尘埃碎布簌簌掉落,阿游执着衣袖在他脸上抹了几把,才显出本相来,惊道:“这是熙来?”
守玉点点头,将女童递给离得最近的双生子,也没看清是两兄弟中的哪一个接过去,松快了后就撑着腰直喘气。
“这是绿娇?”子来抚开遮挡那女童面目的乱发,见其形容身量尚幼,确是绿娇的模样。
“看来没记错,没把旁人的脸安给她。”守玉道,六师兄小心翼翼递来件衣服,包住她仅缠几缕花藤的身子。
这回的花藤却是死物,她稍一拨弄,就落到地上,玲珑裸身在众人眼前一晃,就闪进青色弟子服里,妥善收藏。
“救回熙来便罢了,你管她做什么呢?”六师兄很是不满。
“等会儿她醒了,你听听她唤我什么?”守玉无奈道。
正说着,子来怀抱里的女童睁开惺忪睡眼,环顾一圈尽是陌生男子,都是一般的身量高大,她还分不出美丑来,只知他们看过来的目光颇为不善,特别是抱着自己的这个,嘴一扁就要哭,张着手冲守玉道:“娘亲,要娘亲。”
四人一听,面面相觑,皆是不可思议。
守玉笑笑,将小人儿接过来,绿娇在她怀里接着睡去,“她神魂不稳,前头事儿全忘了。”
听闻世上多有“今生儿女前世冤孽”的说法,守玉没在她爹爹那里得来多少疼顾,她本是个看得开的冷心人,头两次还张牙舞爪非要她死不可的绿娇,忽然变作娇小软嫩的小小一个,别说是杀心,旁的心思全都没有,走道儿还不利索,亦步亦趋跟在守玉身后,摔了就哭两声自己爬起来,幻境里也有结果子的花藤,一会儿摘一个问她“娘亲这能不能吃,那能不能吃,娘亲你吃不吃?”
问得多了,守玉随口应了一回,就算是应下了。
罢了,当我欠她的没还清吧,守玉这么想着,若是此生顺利,活他个一万八千年的,这些孽债,可不是得趁记得的时候盘算清楚。
大概在幻境里的第五个年头,守玉摸索出复原熙来的法子,这时她发觉离体多时的Yin元重新被修回来,便也明白了熙来甘愿被飘渺幻境吞噬,必不是酒意上头,砍不够玉修山上的花木要进幻境里解气,只是这助她重聚Yin元的法子,是他早就知道的,还是有心人刻意引导的,便不得而知了。
守玉一直没等到他醒来。
她怕出差错,聚灵阵结了无数遍,才先在绿娇身上试了,绿娇魂碎了两回,因此聚成过后,修复的人身只是个幼童模样,却也是难得了。熙来的魂魄一直聚不全,少了二魂一魄,人身已被守玉从巨藤中剥离,毁损的部分也在聚灵阵中养好,只是在藤里呆久了,糊了一身绿汁子没法洗,她还想若是熙来这时醒了,见周身污浊不堪,不知要怎么折腾。
守玉换了只手抱绿娇,对阿游道:“熙来一直不醒,可有办法?”
阿游神色复杂,他一肚子话想跟守玉说,见她这样子又半个字儿说不出来,只好先紧着正事。
扣寻字决在熙来身上走了一圈,眉头就没松开过,“先回去,怕是得请师尊来。”
守玉知道不是易事,抱了绿娇去安置,她从前住的单院儿还照样留着,原来荒着地方,此时溶溶日头底下盛开着百样的花,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各位师兄绞尽脑汁也没忆起玉儿最爱哪一种花,只得把能找到的全给种满。
“呀,晃眼睛,娘亲。”绿娇睁开眼嘟哝了一句,头一低再次睡过去。 她现在除了要吃就是要睡,再要生出对守玉的杀意,不知会是哪个年头的事。
守玉将她放在靠窗的床上,幻境里养出的这个女童之身不惧风邪,还是给盖了床薄被。
她跟着在旁边躺下去,颠腾了许久,还清醒地不得了,她以为是幻境里守着聚灵阵需得不眠不休,时刻警醒的缘故,这时阵法已解,她又从不认床,还是不能安然睡去,“是不是你把我的梦偷去了呢,小不点子?”
深夜的温泉浴室,只剩了守玉一人,她在温热的水里拥紧自己,透过蒸腾的雾气,看见一张艳若芙蕖的脸。
“阿游,你来了。”她在千年海棠树底下挖出了一坛酒,此时只剩了一半,见阿游立在岸上迟迟不动,嗔道:“你等什么呢,莫不是要我扯你下水?”
“玉儿,你可还好?”阿游眉间皱起,俯身掬了捧水,温温热热的,往她肩头浇下。
“不知道呢,阿游来摸摸,看我好不好?”十年如一日的结阵聚魂,耗费苦心的辛劳却没有侵染进那双清透鹿儿眼半分,看人还是直勾勾的,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