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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深夜。
曲鉴卿病中Jing力不济,每每凝神落笔,不是头晕眼花,便是手腕抖得不成样子。短短百余字便写了半晌。
将桌案上的纸拿给旁边的铁卫,曲鉴卿吩咐道:“找人送去老宅,给族长。”
“是。”
话才将将落了,门外便有曲江通传:“大人,安广侯世子求见。说是事关小公子,让您务必见他一面。”
“请进来。”
原该去落云轩议事的,只是曲鉴卿实在起不了身,便让曲江把邱绪引到了内院。曲鉴卿如今住在曲默的这处,邱绪少时来惯了,一路上轻车熟路。
“曲叔,小侄今日来原是为的涤非,他早上跟我一同入宫面圣,然而到现在也不曾出宫。”
邱绪端端正正地坐在蘅芜斋的会客厅地方,用词斟酌,神情紧绷,比面圣时还要庄重三分。
“嗯,我听说了……咳咳……多谢你亲自跑一趟报信……”曲鉴卿坐在主位上,他身上随手披了一件厚袄子便出来了,到堂屋吹了冷风,免不了要咳嗽。
“曲叔,您……”邱绪忙关切道,话却只说了一半。
曲鉴卿握拳在唇边,压低了声响隐忍地咳着,一旁伺候的常平凑上来给曲鉴卿拍背顺气,好容易才止住了。
——禾岐说那一箭擦着肺了,腹腔里又有积血排不出,他身子养蛊虫被掏空了,伤口愈合得慢,受伤的脏器自然也如是。是以受伤后昏迷了三日,如今又卧床数天,还总是不见好。
“无碍……你继续说。”曲鉴卿面色发白,他单手撑着额头,似乎项上头颅有千金重,颈后随手绑住的头发也滑到身前来,挡住了那瘦削许多的侧脸。
“是。”邱绪应着,却心想:也难怪那日曲默如此着急,这实在不像曲鉴卿——眼前这个虚弱的男子,何尝有半分以往那个冷峻狠戾、不怒自威的权臣样儿?
如此想着,邱绪松泛了不少,在曲鉴卿面前,也少了几分继承自幼时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将今日面圣的起因,亁安山的吴疴一事,还有曲滢萱的失踪案,有详有略都说与曲鉴卿听了,却独独隐去了燕贞这号关键人物。
“……亁安山一事虽涉及皇陵与废太子,但罪不至死,便是要罚也该有旨意下达,不知为何一整天都不闻消息,也不见涤非出宫。我心里总没底,怕出别的祸事,这才贸然来访……”
下人将卧房的火盆端了两三个到堂屋来,又关上了大门与几扇对窗,吸不进冷气,又有热茶润肺,曲鉴卿便好受得多。
“默儿性子乖张,说话不知轻重是常有的事。泰半是他说错了什么,被陛下留在宫中静思己过。世子不必过于忧心。”
“是。”
两人都心知肚明:曲默虽然不是个正经循道的性子,但在正事上一向是有分寸的,且此事也绝不会是“静思己过”这样简单。
曲鉴卿既然不愿意多说,邱绪作为一个小辈便也不好挑破。何况邱绪本就不期望能从曲鉴卿这处得到什么消息,他此次到相府来为的就是报信儿,将亁安山诸事说与曲鉴卿听了,好方便曲鉴卿想法子助曲默脱困。至于其他的……那便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权利中心的政治斗争,从来都与一个异姓闲散侯爷家的世子无关。
如若不是实在担心曲默的安危,邱绪都有些后悔来这一趟——换作写书信,还省得折腾曲鉴卿,让他“老人家”从病榻上起身一趟。
“那……我便告辞了,曲叔保重贵体。”该说的都说完了,邱绪见曲鉴卿不做声了,便自知到了请辞的时候。若是旁人或许还要寒暄几句,在曲鉴卿这处实在是不必费那许多口舌。
“嗯。”曲鉴卿稍稍颔首,吩咐道:“曲江,送世子回去。”
昨儿个大雪洗尘,今日的夜空便万里无云、澄净空明,唯有一牙儿弯月挂在墨蓝的天幕上,亮得出奇。
别过曲鉴卿,邱绪打道回府。
今儿是他最后一日住在侯府,明日是初五,他便要回骁骑营了。曲默在宫里凶吉未卜,亁安山那边只留钱沛、张吏他们也不是长久之计,总要有人回去主持大局。
且二月中旬照例是皇宫里添人丁的日子,负责皇帝安危的殿前司侍卫,大多都是金亁卫出身。一个废太子的尸首和皇帝的安危比起来,实在无足轻重。
是以皇陵吴疴的事须先搁置一段时日,否则正月里不好好Cao练手下的兵,到二月交不出人,那便是实打实的渎职。
近来事多,一股脑地全堆在过年这个节骨眼上,邱绪只觉手头公务纷杂冗乱,躺在马车里烦了一路,眉心都拧成了川字。
“吁!”临到侯府的关头,在一个弯道口,驾车的小厮忽而勒紧缰绳。
马嘶鸣一声,堪堪刹住了,车厢却惯性一摆,险些撞着墙。
邱绪没设防,猛地一颠簸,手肘撞在了车厢上,“嘶——疼疼疼……”
邱绪揉着手肘,挑开窗帘,喊道:“怎么回事?连个马都管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