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陨星握酒杯的手在泛凉,但惊魂未定,紧张到连唇也闭不拢,没能吐完的清色酒ye顺着下颔shi漉漉地淌下来,流进衬衣的领口。
言柯拾了张纸巾按住他的下颔,沉声:“陨星。”
这一叫,把他满是惊骇和不敢置信的魂叫了回来。
谢陨星努力集中注意力听言柯说话,对面的男人也淡淡扭过头去,好似那打量只是偶然一瞥。
体面人的宴会,往往暗chao涌动,藏着一些不体面的东西。
不能因为表面上砌着一层富丽堂皇,而去忽视内里,像谢陨星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谢陨星可以说服自己段南歧也是和自己一样,也许只是混进宴会的。
但他没死!
他怎么可以没死!
这个念头令谢陨星焦躁不安,无措地抬头,又低头,又抬头。
终于忍无可忍,向言柯道了别就站起来,匆匆走过去,想了个由头,准备过去斥责段南歧穿军装却不正经地靠着,完全辱没了军人该有的样子。
明明装得若无其事地走,可惜浑身上下显出焦躁。
段南歧始终淡漠地看着谢陨星,眼神依然无礼,就仿佛那份不礼貌本来就该是那样,就好像……像在透视谢陨星的灵魂。
他眼里有一股傲气,那种眼神谢陨星很熟悉——像他们这种身世的人都会有的,从尘埃里挣脱出来,本体是自卑的东西。
为避免嫌疑,谢陨星朝他倾靠过去,鼻尖与段南歧的衣角仅有咫尺之距的位置,才停下,这正巧能看清楚段南歧的位置,被柜台半挡着身体,因而看上去像是斜靠,其实站得笔直,原本快到嘴边的斥责被谢陨星吞了下去。
谢陨星和他隔着一个柜台,目光往四周逡巡,确认谈话的保密性后,眼珠又乌溜溜转了回来,段南歧全程不动声色,又听到压低声音的试探:“段南歧?”
这副样子就像只小心翼翼争夺领地的仓鼠,因为太弱,就没有什么威慑性,反而显得有丝傻不楞登的可笑。
段南歧垂下眼,将谢陨星手指紧握着那点生硬的白被纳入眼中,偏过头笑,轻描淡写,唇畔落出那个假名的声调:“小池昭。”
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那个小字令谢陨星脸色瞬间大变,这种在名字前面还要加个小,好似轻视似的,令人蒙上层羞怒,但是不过几秒,又被恐惧掩盖。
谢陨星想不明白,他明明亲手杀死的人,为什么转眼又活生生地出现了。
谢陨星设法挤出一个笑,但掩盖不住慌乱:“你怎么,怎么。”
“怎么没死?”那家伙温和地笑,深黑冰凉的眼里很是促狭,“酆歌乱葬岗就是靠装死躲过一劫的人,需要我教你吗?你该用枪,小先生,而不是用你那把钝了的刀柄往我的防弹衣上戳几下。”
这一说,谢陨星还真反应过来,在缴获的衣物里,确实有一件黑衣和黑色大西装融为一体,但是谢陨星没有想过会是防弹衣,但是说什么都没用,即使再后悔,段南歧仍然好端端活着,用这种讥讥诮诮的眼神满含嘲笑地对着他。
好气。
为什么当初没有用枪呢。
“那个摄像头。”谢陨星字不成调,死死盯着段南歧的下巴看。
“也是我放的。”段南歧细瞧他神态,压低声音,哄小孩似的口吻,压不住语气里漫不经心的笑意,“你那天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你爷爷的尸体,是我延迟半个小时之后让人放在办公厅门前的,当然不是你现在认的高官爷爷,而是被你掘了坟墓的那位。至于窃听摄像头,是在元旦那天,给你递烟的时候装上的,好玩吧,没想到吧。”
谢陨星的拳头握了起来,脸孔涨得通红,死死咬牙,克制住失态,不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个差点就能被谢陨星杀死的坏家伙侧过手臂,轻描淡写的拂了拂身上的灰,谢陨星从来没有被一个人骗得那么彻底,谢陨星还真心实意地想和段南歧做朋友,想着以后叫上陈冶三个人一起喝酒,他就这么骗他,还讹得谢陨星穿上他那身血衣服替他去报仇。
“你故意的。”谢陨星一字一句说,“你故意设计让我穿你的血西装去参加亓孟的订婚宴,还是那件你被扔到乱葬岗时的血衣,我回去后发现上面的血迹了,你那么做因为那对你有特殊意义!谢氏骗了当初的韩氏,你知道我的意图,就借着我——最后的谢家人的手,去替你报复新水的高门,看着自己曾经的两个仇敌狗咬狗,你很快乐吧韩初璋,你真的,你真不是人!韩初璋。”
“得了,你不是也骗了我。”段南歧撇过头笑,那粒泪痣透出丝丝鲜光:“你骗我说你叫池昭,但是事实上你只是叫谢陨星,明明是你先骗的我,以欺骗开始的友情,肯定是会以欺骗而结束的,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不就两清了,你还有什么好气愤的。”
段南歧的一举一动,都刺激着谢陨星,谢陨星从来没被人这么伤害过,尤其是这种灵魂深处的打击和羞辱,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海整个沸腾得像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