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笑声从帐内传来,隐约只听得贡麟道,这佣兵团甲胄疲软,久未Cao练。漳国南境易守难攻,若不速胜,则为殆例送死。因此,自己愿与父王求得骁骑三万,由黎峰杀下,速占昶厦。
这口头蜜糖虽甜,卢煦池却无心细想。他闪躲至一张倒挂的毡毯后,屏息拾起一枚石子,手腕翻转,朝那黑衣人人身旁弹去。那人反应却是奇快,驱霆策电般闪过,警惕回头,却只见野风怒嚎,一架旗杆吱嘎摇曳,周围又是空无一人。
他乍一回头,那张脸却全然暴露在月色下,被掩在毯后的卢煦池看得一清二楚。刺客刀疤脸,宽额方颌,眉间一颗指甲大小的痦子,正中间生出两道毛发来。
卢煦池回忆瞬时斗转,这人竟是十三年前,将自己蒙眼关回刘府暗牢的“吴捕头”!
吴捕头环顾四周,不敢久待,又瞟了一眼篷内,闪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任葭见卢煦池面色大变,乖巧配合地躲到了一旁,见那人离去,才靠近卢煦池:“可是池兄旧相识?”
卢煦池面无血色,神情却恢复至往常无异,轻声道:“是刘稷的人。”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来回踱步,试图理清脑中疑团。刘稷为何派人暗杀纪元策?既已知晓他们的行踪,为何迟迟按兵不动?任羲阙整顿内政、打击朋党……又与刘稷有何关联?
他脑中哄乱,细细咂摸着,连任葭将氅衣披到他的身上,又伸臂紧搂自己,都未曾发觉。寒风一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过电似的冒出一个法子来。
这法子却是危险至极,他光是想着,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回头冷静对任葭道:“小葭,想当我的义子?”
任葭愣了,自己都未品出其中分晓,头便先于思考地啄上了。
卢煦池目光如冰:“父慈子孝。父亲所言,儿子悉数做到,不逾不悖,才谓之本分。明白么?”
任葭眼珠子乌黑,看不出神色来,半晌跪下身子:“儿子明白。”
卢煦池未注意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弯腰对着任葭耳畔说了几句话。任葭听了却又怔住了:“为什么?”
“时间紧,之后再与你解释。”卢煦池疲惫地揉揉太阳xue,“得让贡穆那老狐狸火烧屁股才是。”说罢绕至一旁备餐台,从仕女手中顺过一个瓷壶,袖口轻抖出无色粉末,转瞬溶在酒中。
筵席未能持续太久,很快,贡麟便不胜酒力,昏沉倒在案上。纪元策也被灌了不少佳酿,回到帐中便直接睡下。
夜已幽深,军营渐渐安静下来。
卢煦池又用安眠散轻微拂了拂纪元策的人中,见他鼻息绵长,一副睡熟的样子,这才勉力扶起他,半背半拖拽到任葭营中,褪下他的衣服,又用毡毯毛衾将人裹得严实,这才闪入一旁黑暗里。
再次出来时,他已换上粗衣麻裤,发间利落绑一灰色发带,步履沉稳,神采英拔,一眼望去背影,除了略显单薄外,竟是与纪元策有六分相似。
闪身出门时,卢煦池迎头撞上了正回帐中的任葭。
任葭神态沉着,额角却被磕了一小块淤青。卢煦池上手摸,被他微微躲开了:“那些士兵,已经安顿好了。”
卢煦池便只点点头,又拍拍他的肩膀,兀自向贡麟帐中走去,空留任葭一人拨开帐帘,紧盯那张背影,贪婪得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许久,他才在黑夜中呼出一口浊白的气,转身回营。
吴捕头窥伺已久,见得营中星点火光已落下,便悄然遁入大小帐篷间,贴着柴堆,敛身行至纪元策帐前。窗外静悄悄的,翰牟向来有兵士与将领共饮之习俗,此时酣睡的酣睡,醒着的也都醺醺然然。他刚欲掀起帘帐,却见一抹身影朝旁边帐中挪去,身形打扮极为眼熟,乃是纸上所绘的那人。那人打着哈欠,一闪身,便进入了旁边帐中。
吴捕头欲趁其熟睡时才下手,便又躲藏着等待片刻,直至帐中传来明显鼾声,才握刀闪入帐内。内里装潢甚是奢侈,狐皮榻上侧卧一人,金丝薄衾直直裹到头顶,一动不动,看着是早已熟睡的样子。胡捕头不多停留,抽刀掀衾,猿臂高抬,却蓦地傻眼了。
那闭眼睡的正熟的,竟是翰牟的小王爷贡麟!
吴捕头惊觉有诈,眨眼间身体扭转,脚踮榻沿,借力凌空两个跟头,便要翻出帐外!
掌心够及帐帘一霎那,身后却袭来一股Yin恻恻的拉力,迅疾地在吴捕头臂间轻点几处。吴捕头左半肩臂顿麻,愣住一瞬,却很快回神,屈身横扫右腿,直朝对方膝窝踢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吱嘎响,那人吃痛闷哼,却丝毫未曾犹豫,趁吴捕头下盘露出些许破绽,抽绳横劈他的腰间!
卢煦池动作绵软无力,招招却似料到吴捕头走向似的,待对方翻身侧踢欲挣破麻绳,又抖腕扫出半包粉末。粉末遇气则溶,黑压压罩在吴捕头眼周,刺痛瘙痒。擦
吴捕头眼间隙,双腿不及躲闪,又被卢煦池扬起的皮绳锢紧,一个最后挣扎挺身后,终于像僵尸一般直直落到地上。
他还未尖叫,眼前便是一道白光,随即尖锐的刺痛从锁骨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