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韩天神明的身份嗤之以鼻,但三界这个词对于封愈而言是新鲜又特别的。在遇到韩天之前,封愈的世界只是一座幽冥山。就像一隻井底的青蛙,抬头所看到的所有是那一小片天空。
封愈比青蛙更可悲,因为幽冥山外有一条幽冥河,没有任何恶鬼能够跨过屏障前往其他地方。
他从出生起,就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
韩天口中的世界却全然不同。
他说,鬼界不止幽冥,幽冥之外,土地绵延万里,酆都之主执掌地府万千鬼众,手下无数鬼将。
他说,除了鬼,三界之中还有神,妖怪,人类,但如今剩下的神明不多了,如果他有幸见到他的弟弟阙临,说不定会很喜欢他。
他还说,如果想要活下去,那就只能变得更强大,山外有山,他的目光不该局限在幽冥。
神明叙述,恶鬼倾听。
一神一鬼之间的氛围隐约有所缓和。
后来,每一次封愈回到洞口都能看到韩天坐在山洞之外的树丛下,漆黑的树叶经常会掉落在他肩膀、膝盖上。他安静地闭着眼睛,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但封愈就是敏锐地察觉到韩天似乎很疲惫。
再后来,韩天的身影一天比一天接近透明。
封愈最后一次见他时,韩天站在那块石碑处,正低头细细数着上面的痕迹。注意到封愈的到来,他衝他露出笑容:“你终于回来了,再晚一会儿我们大概永远都见不到了。”
封愈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问他:“你要死了?你天天在我面前夸你的弟弟,你弟弟知道你要死了,不会很伤心吗?”
韩天却笑道:“不会,死亡是我们的宿命。”
封愈哦了一声:“所以你弟弟也会死。”
韩天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按照宿命论而言的确是这样的,不过我希望他能活得更久。”
他没有再和封愈讨论神明的生死,而是将一本牛皮本递到了封愈的面前。对上恶鬼暗红的眼睛,他收敛了笑容:“有机会的话,去见见阙临吧。我仅剩的神力足以让你踏过幽冥河。”
封愈看了他很久,将牛皮本收下。
韩天转身离开,一步一步消失在封愈的眼中,身影逐渐变成虚无。
有风掠过幽冥山,周围黑色的树叶簌簌而响,那仿佛是神明对他最后的告诫。
封愈亲眼见证了一位神明于他面前陨落消散。
他又回到了独自生活的日子,每一次外出回归都带着一身的伤口,努力康復,再外出。
等待强大的日子很漫长,但封愈捱过去了。
他顺利离开了幽冥山。
因为恶鬼跨越幽冥河是一件极其不现实也极其可怕的事情,得知消息的酆都之主卞逍派了恶鬼前来,想要囚禁封愈,问清缘由。
恶鬼的脾气都不太好。
他撕了那几个鬼将,又撕了卞逍,从幽冥山的那隻鬼,成为了新一任的酆都之主。
…
封愈敛着眼眸,修长冷白的手指无意识抚摸着牛皮本。
尘封的记忆伴随着回想越来越清晰。
寂静的丧葬品店内缓缓响起脚步声,封愈睁开眼,比深夜还要浓郁的黑色中隐约勾着一缕暗红。他敛了神情,见尤拓和骨涌二人从黑夜中现身。
自得知血洗星林山的凶手是隻实力强劲的恶鬼,封愈心中对于某些事情的猜测更深了几分。他思量许久,最终还是让尤拓前往鬼界地府。
“有情况?”封愈低哑的声音率先响起。
骨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详细汇报:“最初的调查其实很正常,五方鬼帝、十殿阎罗都在地府,无人离开。”
无人离开?
听到这四个字,男人眉梢微微一抬,狭长深邃的眼底染上了淡淡的兴味。
也就是说,那隻强大的恶鬼不属于地府?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过。”骨涌话一转,压低了声音,“派去嶓冢山的暗哨告诉我,嶓冢山经常有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离开,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回来。星林山被血洗的时候,那个黑袍男还未回。”
封愈眯了眯长眸:“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男人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最后才缓缓道:“先盯着点吧,有什么消息及时跟我说。”
骨涌点头。
汇报完了情况,骨涌也不欲在人间多待。他大多时间都驻守在地府,并不喜人间的生气。然而就在他起身告辞时,封愈却喊住了他:“等等。”
骨涌和尤拓在同一时间抬眸看去。
眼神和表情凝重得像是准备接受极其重大的任务。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坐在他们对面的男人却只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公事解决了,现在来解决一下私事。”
……私事?
骨涌和尤拓对视一眼,两张鬼脸上满是迷茫和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