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有句话。
他说,「这世界的运行道理很简单。尤其人跟人相处更简单。」
贺勤当时不明白,人跟人相处这么难,哪里有什么简单的?
可九爷只道,「记得,永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寧可把磊落的人猜想得狭隘齷齪一点,也千万不可以对谁得过且过。凡事留个心眼。」
贺勤记住了。
这句话一直记着,很多年以后却忘了是谁说的。
他的心里,一直记着许多事情,但他不知道那是谁给他的观念道理。
如今慢慢浮上心头,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是被姜賾悟一点一滴建构出来的。
因此贺勤凡事都会留个心眼,但他到底还是太浅。有时为了活命,为了暂且安生,他会妥协危险与不合理屈服。
突然想起这件事,贺勤望向身旁的九爷。
姜賾悟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听着范良跟萧兰茝的对话。
他在想什么?
贺勤很想知道,九爷一闭上嘴,没用那双泡着深情的眼望向他,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一下子就拉得很远。
现在的他,对于九爷到底是不够瞭解,若是之前的自己,是否就能猜明他的心思了呢?
姜賾悟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几个人聊着怎么处理巩云的事,不知不觉外头下起了雨。
鬱闷了一整个上午的天终于发了脾气,雷声大作,随后雨点如同子弹一般霹靂啪啦。
雷一响姜賾悟便望了他一眼,就那么一眼,贺勤只感觉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
他好想更了解他,他好想更靠近他。
为什么不跟他说华草的事?为什么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呢?
在想什么?在计画什么、盘算什么?
为何华林一事绝口不提?是怕他记忆错乱还是不愿意他回想起那段过去?
贺勤什么也不知道,万千回忆都是九爷所给予,可他隻字不提,到底是不愿意还是认为没有意义呢?
不想仅是被保护起来,贺勤也想跟他并肩,不是说好了吗?
姜賾悟本只是看他一眼,贺勤不怕雷声,却怕倾盆瓢泼般的雨,瞬间砸在大地上,那感觉如同天要崩塌。
可当他看向他,却意外读到贺勤眼底的情绪。
他扁着嘴,红润的唇被他抿成了一条细线,眼尾微微上吊,看起来是委屈至极的模样。
姜賾悟一惊,见他那模样整颗心都似那烦躁纷飞的雨珠。
是谁?是谁让他的宝贝委屈了?
可想而知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没谁能让贺勤委屈,可他做错什么了吗?
姜賾悟搜肠刮肚也寻思不出道理,只感觉双耳嗡嗡,似交了白卷的孩子满心忐忑。
饭桌上那些攸关生死的讨论似乎都不再重要,贺勤若不快乐,一切便都没有意义。
外头雨下得很勤,哗哗地雨声不绝于耳。
小时候母亲总告诉他,这么大的雨,是神明翻倒了胡椒汤,呛鼻汤水从天庭落下,洒得都是,所以才让他一直打喷嚏。
而这哄孩子的言论姜賾悟到十二岁那年就不愿意信了,一来是他够大了,再来是那年他遇上了宝贝,他不要再当孩子,他要做他的天。
想到这里,他起身一把抓住了贺勤。
贺勤都没能反应过来,便这么被他带离了桌边。
萧家餐厅外是一条长廊,几步路就有个窗,窗边点着壁灯,也是几步路一个,幽黄光线洒满整个空间,蜡黄如陈旧泛黄的照片,让人感到时空似凝滞不前。
闷热。压迫感束缚了整个身体。
突然将人拖了出来,姜賾悟一时之间也难以开口。
不过贺勤倒是先说了,「你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华草的事?陈春恆出现那一刻到现在,隻字未提。我知道这事已经发生了,也许你觉得提不提都不重要……」
「不,不不……不是的。」姜賾悟连忙打断他。
他抓着贺勤的肩膀,失去了十年以后,他一点点委屈都不愿意再让他受,可同时他也忽略了贺勤的心情。
爱一个人并不是把他真空就是最好的。
失去记忆的贺勤,很努力的在适应,很努力想跟上他的感情,同样也会想要付出也会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他以为自己为他好顾虑他,结果反而带给他烦恼。
贺勤早已不是孩子,他也早就要比以往坚强。
老是提醒自己,却又老是忘记。
「我没提是因为,当初你让我不要碰再这个生意,也让我不要再跟陈春恆有交流,我没听。这让我一直很后悔。」姜賾悟道,「但我没听并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或是把你当孩子,而是当时生意已经谈好了,跟萧兰茝、跟国外的买家、生產工厂……,而那些业务也不得不跟陈春恆掛勾,已然不是能悬崖勒马的情况,所以我寻思着这是最后一笔生意了,等结束了以后,就不再生產华草了。……岂料没能结束。」
贺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