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全生国中二年级的那年,赵昆齐曾经询问过他继续待在帮派的意愿。
父亲因故离世,失去依靠的他,一时未多加考虑便选择了投靠一股足以对抗邪恶的强大势力,也就是赵昆齐的帮派。对那时的他来说,只要能够将这些害死父亲的人驱逐殆尽,即使是恶魔的团体也会义无反顾地投身加入吧。
然而,从父亲死亡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注定走向堕落。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如何保护剩下的家人,还有如何发洩心中那些满溢而出的巨大不安、忧伤、愤怒、无力与孤独。他跟随帮派成员,扫荡东泉帮的残馀势力,没有将自己的心情化为言语,而是一个个沉重却空洞的拳头。
东泉帮瓦解了,他的生活目标也是。突然之间,他像是被独留在游乐园中的迷路孩子,看着身旁的人脚步不停地走过,却只有他不知自己该前去何方。
『全生啊,明天早点回家啊,好不好?』
『……我尽量。』
他记得,这就是那段时期他和nainai最常进行的对话。然后他就会逃进房间,逃进那个监禁所有回忆、也监禁他的真心的狭小房间。
他一直没有正视自己真正想要的,就这样过了浑浑噩噩的三年。直到高中二年级分入新的班级之后,他结识一位相当热心又友善的朋友,他才终于觉醒,看见自己应该要成为的模样,但为时已晚。他这些无法抹灭的经歷,为友情刻下一道深深的伤痕,最终谁也没有获得美满的结局,那位友人转学,而他则决定往后要假装自己不存在。
是纪依蓝将他从这样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无论她对他感到有兴趣的理由是什么,都成功让他重燃对人的好奇,对感情的需要,对朋友的渴望。
週日延续了前一天的晴朗蓝天,但十一月下旬的气温终于连他也开始感到寒冷,虽然是日正当中的大白天,他还是穿上那件黑色的连帽外套后,才踏上人chao拥挤的闹区街道。
若只看这附近络绎不绝的往来车chao,穿着光鲜亮丽、神采飞扬地谈笑着的人们,以及各式店铺七彩繽纷的招牌广告和公园广场的表演活动,根本无法想像就在距离不到一公里的河岸对面,存在着一个充满黑暗、暴力、堕落与虚无的世界。
两个世界只有一纸之隔,却又像油与水那样互不交融。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也有的人只是踏错一小步便永远坠入无法翻身的深渊。
他看着一群看似高中生年纪的男女团体,想像自己是他们的一份子,和他们一样与朋友一同在假日逛街购物、说笑打闹,但此时在胸口扩散的不是羡慕、嫉妒,也不是后悔,就只是深深的感慨而已。不是每个人都能走过同样的道路,而他已是属于其中比较幸运的,能够有所选择的人。
现在他只希望,自己不要错失选择的机会。
距离最近的警察局位在稍微远离闹区中心的北边区域,步行时间约三十分鐘。他仍在思索。若现在採取行动的话,对嘉燕和nainai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若现在什么也不做的话,将会失去什么,包括现在拥有的,以及未来的可能性?他还无法对她们坦白一切,因为一旦说出口的话语便再也无法收回,他应该要在何时、以什么方式告诉她们?
目前的首要目标是保护家人的安全,最终手段是搬离此地,但那会导致她们必须重新适应新的生活、放弃旧有的人际关係,而且也无法百分之百保证不会有人找到他们。理想的状态是能够在接受政府机关的保护下安稳地继续过原本的生活,然而,他其实并不太信任警察——话说得重一点,如果警察的权威是可靠的的话,东边就不会被赵帮所佔据,北区也不会是个被建议夜晚千万不要前往的地方了。
但这是唯一正确的解决办法。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但他不能再寻求错误的力量,他要选择一条未来的自己不会再后悔的路。
他在一间电玩游戏中心的宽敞入口前停下。不停变换色彩的电子萤幕虽刺眼却令人移不开目光,震动心脏的巨大音乐声使他过了许久才注意到左口袋中那个微微颤动的机器。
这支手机本就是为了告知他工作事项用,绝不会有人专程拨打这个号码来找他间聊。他快步远离游戏中心,虽然还未想出完美的应对方式,还是牙一咬,接起了电话。
『哈——囉,阿陆,今天真是个令人兴奋的日子啊,嗯?猜猜我找到了谁?』
药头那黏腻的语调令他浑身不适,所说的内容更是令他的一颗心直往下沉。难不成又来了?为什么?难道他们发现了他打算前往警察局吗?或是他们决定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放过他?
但今天nainai应该在家,这种好天气附近的邻居也都会在彼此的家之间互相走动,那些人应该无法明目张胆地做出什么才对……
「……你想干嘛?」他从齿缝中挤出装作平静的声音。
『干一票大的囉。阿陆,别说我无情,老子可是特地打电话通知你了啊,有没有种就看你了。对了,老子可真爱听她这浪叫声,多sao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