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时辰后,当二人乘坐的那艘军船顺利停靠目的地时已近黄昏日落,下了船来不及慢慢调整颠簸半日又重新踩上陆地的身体适应期,夫妻俩便亮出通行凭证抢了一匹战马直接衝往主帅营区。
如今统帅着整个辽东地区两州二十五卫的总兵大人刘荣早年是燕王府的总旗,还在年纪轻轻时便追随燕王出生入死立下彪炳功绩,永乐帝登基后对他多次行赏,官位也一路晋升,作为朱家庆功宴上的常客他对朱臻晴可说是看着长大的长辈了。
「刘总兵,我与駙马有紧急军情相报。」凭着这层关係,他们接下来要说的事至少在可信度上已无需更多证明。
「来人,」一听完他们风尘僕僕带来的消息,刘荣当机立断发出第一道指令,「今晚增派『夜不收』探查海情,尤其是川石垒堡上务必严密监控,一旦出现异状立即来报不得有半分延迟。」接着他又传令营中骑兵步兵入夜后集结Cao练随时做好迎敌的准备。
「刘总兵真是雷厉风行。」他的反应可比山东那两位高效多了。
「还要多谢殿下与都尉才是。」刘荣颇感欣慰的看着这对小夫妻,「不知二位怎会人在山东呢?」
「是我逼着駙马从金陵溜出来玩的,」朱臻晴照着提前与丈夫商量好的说辞回答他道:「所以请千万别在上报父皇此事时把我们供出去。」
「这个微臣自当谨记。」越是身居高位的大臣越懂得不可得罪皇亲国戚的道理,更何况是圣上的女儿女婿,他没那么笨。
在等待前方回报的空档刘荣请了座上宾一餐军中的简单便饭,又间话了一下家常,就在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时候,边防情报最倚赖的烟墩哨兵还是传来了他们最不想听到的讯息:「东南方向王家山岛浮现火光,恐是倭寇船队。」
「传令骑兵步兵即刻整装,行至望海堝山下待命。」
「是。」
紧接着他又招来几名手下大将共商对策,刘荣指着沙盘上一一命令,「你等伏于望海堝下以我举旗鸣炮为令,百户江隆率突袭兵潜烧倭船,徐刚率步兵衝入倭阵斩杀,钱真率骑兵守在山下断敌军后路,各自完成任务后再将他们围于海边,我们便可瓮中捉鱉。」
「遵命。」
「且慢。」站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顏济桓突然出声,指向沙盘上的一个点有礼询问:「请问刘总兵这是何处?」
「一个废弃的樱桃园空堡。」刘荣顺着他的手微瞇双眼盯了片刻,又驀的睁圆扬声大笑道:「妙哉妙哉,应困敌于此处才对。」
「我愿请命率一队弓箭手埋伏堡内射杀倭寇,」顏济桓再看着江隆,「江百户烧船后莫要移动,必有最后的残馀会逃往他们登陆的原地,那时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原来駙马都尉竟是此等将才,」刘荣不掩欣赏的拍着他肩膀豪爽称讚道:「圣上佳婿,后生可畏啊!」
永乐十七年六月十五,明初最大一场抗倭战役在辽东打响。倭寇两千馀人分乘三十一艘战船登岸,以一字长蛇队形径奔望海堝,气势汹汹不可一世。
可惜他们不知道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闪电奇袭早已曝露,人数和武器都佔绝对优势的明军正好整以暇的等着羊入虎口,整场战况的推进也与总兵大人昨晚在帐内的沙盘预演料得丝毫不差,最终结果是倭寇被斩杀千馀、生俘百馀,战船尽毁片甲不留,输得一败涂地。
「駙马率领家竖折衝张义童等斗于门中,公主及寧国彀弓迭进。駙马乘胜突刃,所向无前,斩馘擒生,殆逾五十。」
「你在说什么?」弓箭手达成使命后尽数归营,空荡荡的樱桃园内只剩下没打算要回去参与庆功的夫妇俩,一直藏在城墻上的朱臻晴此刻正用一双颤抖的手为丈夫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血跡。
「顏真卿为和政公主写的神道碑。」她的声音比手抖得更加厉害。
「唉,先别擦了。」顏济桓一把抱住她上下不断轻抚着她的后背,「我又没死,你背什么碑文啊。」别人家的才女们背背风花雪月的唐诗宋词也就罢了,偏偏他怀里这位小佳人喜好就这么特别。
「我再也不想要你做什么柳潭。」全程躲在丈夫背后看他如何立于高处一箭两矢的朱臻晴吓得连哭都忘了,眼神空洞的直视着前方訥訥的重复着,「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平安。」
直到亲身经歷过今天的一切之后,她才深刻体会到那些所有关于英勇杀敌,于危难时力挽狂澜的悲壮故事真正上演时有多么的可怕,这种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流芳百世并不值得追求。
「好、好,我知道了。」他温柔的贴在妻子耳边低声安抚,「我向你保证会一直都平平安安的。」
「为什么你身上还有这么多血?」朱臻晴放开他的怀抱又再拿起手帕接着未完成的动作,哽咽着问:「到底有没有伤到哪里?」
「还不是最后赶他们往西逃的时候旁边的傢伙们砍杀得太放肆了。」他要是受伤怎么可能自己不知道?「放心,真的全是别人的血。」
「嗯。」她撇着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