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旧时的画室,从陆斯年发病的那年起,就不再用了,已经被重新布置成了起初的小会客室。
方才老母鸡一般气势汹汹的阿姨早就偃旗息鼓,忙碌着点起了壁炉,又去茶水间泡了暖胃的红茶端了进来。
两杯茶色鲜亮的红茶,里头放了薄薄参片的那一杯端给了时鸿先。
一老一少在古朴的茶几前对坐着,气氛紧张而压抑。
阿姨像是害怕,忙不迭地捧了茶盘而去,连关门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别的不忙,你先说说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时鸿先抿了一口热茶,率先开了口。
常年居于上位的军人,不怒自威,一说话就给人无形的压力。
“就像千山说的一样,我们遇上时雨和她的朋友,喝了酒弄脏了衣服。”陆斯年拿起茶杯握在手里,并没有喝。
“她的什么朋友?”
“我回国不久,并不清楚。”
“她衣服脏了回来换就是了,何必要你…你的衣服?”时鸿先皱起眉头,“成何体统!”
“当时那样的情形…”陆斯年斟酌道,“的确很不好看。她既然开口叫我帮忙,我也只能同意。”
“话说清楚,当时什么情形?”时鸿先逼问道。
“这么说吧,在场的男人比较多。”
“你既然也在,就应该多照看她,要不然也不至于会闹成这个难看的样子!”
“可我并不在场。”陆斯年道,“我和千山在外间,她开了包间的门出来我才知道她也在。”
“那你,”时鸿先像是终于明白了时雨在外面做什么,骤然收住了话头。
他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看向陆斯年的眼睛,“小雨这阵子,很不容易。”
“我听说了一些。”陆斯年迎向他的目光,恳切道:“她很能干。当初在美国的时候,就做得很好了。”
“可是她终究是个女孩儿!”时鸿先惋惜地说:“我看,你既然回来了,还是先不要着急回去,应该考虑以后留在国内发展和治疗。”
陆斯年一怔,一时没想到话题是如何从晚上的意外突然跳到给他下命令留在国内的。
而且,对方竟然这样天经地义。
“不,时叔叔,我另有安排。”他断然拒绝,“我在美国有自己的事情,另外我的病并没有全好,现在还在吃药,医生也不能换。”
“斯年,我看你是在美国呆了太久,忘本了吧?我不信国内没有你吃的药,没有好的医生!再说了,我听说你还是在画画是不是?画画这种事情,哪里不能画?你陆家还供不起你一根笔,一盒颜料吗?”
陆斯年看着对面面沉如水的时鸿先,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来。
要解释吗?
心理医生不能换,因为要找到能够全心信任的医生难于登天,何况他要回去换的新药,国内暂时还没有批准。
而且,画画。
艺术创作不是靠颜料和画笔,是靠心性,是靠情绪,是靠思想。
他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中,能够不发病已经很了不起了,哪里还能持之以恒的创作?
哪里还能创作出他心底想要的东西呢?
更重要的是,坐在对面的这个人,并不打算听他的解释。他说一句,对方就有一万句在等着他。
一切沟通,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他的确出国太久,都忘了时司令和陆参谋互引为知己这件事情了。
“不,时叔叔。”他又说了一遍,“我有自己的打算。”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红木案几的一个花瓶上,这么多年了,这个花瓶居然还在。
“时叔叔,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个。”他看着花瓶里插着的几枝银柳,“我过一阵子就要回去了,以后回不回来也说不定。我这趟回国,是为了送一送松墨,尽一尽我对他的心意。如今他安顿好了,我也该走了。”
“你还好意思提松墨?要不是你,他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你,小雨会像今天晚上这样闹得这么狼狈?这是你欠松墨的!”时鸿先暴怒地抬起手指着他的鼻子,“你这怎么这样不负责任!”
“不,不负责任的不是我,是松墨。”陆斯年的面庞在鹅黄的灯光下显得沉静而镇定,“我只是不愿意提罢了。他为什么要在我的病情不稳定的时候,偷偷跑出去玩儿车?为什么要去那样偏远的农场?为什么结交的朋友竟然怕惹事,拖延了那么久才报警才叫救护车?”
“陆斯年!”时鸿先猛地一下站起来,“我看你是要造反!”
造反。
真是一个值得玩味的词。
造谁的反?
谁又是皇帝?
会客厅的门砰地一声打开,时雨走了进来。
她的脸红扑扑的,头发还带着chao气,分明是刚洗了澡的样子。
可是她却还穿着陆斯年的毛衣。
“年哥,你不许回去!”她走进来,站在陆斯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