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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蓝思礼来说,今天本该过得轻松愉快。
上上个月他刚结束总计十五场极其成功的巡回演唱会,获得难以计数的大篇幅报导,媒体的歌颂与讚美几乎要达到浮夸的地步。巡回的最后一场选在他的生日当天,数万歌迷一同祝贺他的三十岁生辰,场面盛大又温馨。
那是他的人生高峰,但还不到最高峰,他和所有人都如此深信。
下舞台后,他累到直接晕死过去,经过好几週跟重病没两样的彻底休养,终于进入悠间懒散的休假充电模式。
开始下一张专辑的製作之前,通常他会有一年多的空档,用来长途旅游、召唤灵感、以任何他高兴的步调创作。他一直都很享受这段充电期间,安排的工作都很零散,像是他不太关心的商业代言,或是公益与人情之类的活动。
喜宴的演出属于人情,因为他所属的万象娱乐是万歷集团的一份子,因为在总裁整顿万娱、到放手交给现任总经理的期间,蓝思礼是总裁唯一亲自签下来的艺人。不仅如此,总裁同情他的成长背景,还对他百般照顾,给予各种特殊待遇。
那年蓝思礼十九岁,迷恋了总裁大概五、六个月。他一向喜欢强势又贵气的男人,总裁比少爷成熟,又不到老爷的油滑,在他心中可谓恰到好处。
虽然那份迷恋来得急,消散得也快,真的就是一场龙捲风,总裁依旧是少数几个受他敬重的对象。
如今他三十岁,听闻总裁的婚讯,在惊讶自己竟然拥有为别人开心的能力之馀,他一口答应表演的邀约。
今天的宣传,经纪人丽莎在事前就有不满,他倒是无所谓。弹琴唱歌对他而言就像吃饭喝水,再轻松也不过,他尤其享受在观眾面前表演,以及之后获得的掌声。
谁知道等着他的竟是场大灾难,而且是一整天的灾难!从公关事前给予的指引就出现各种疏漏,接着是硬体设备接二连三失灵,最后演变成他被困在这个……这个……
可恶,他又忘记这个身体叫什么名字!
蓝思礼掏出皮夹,再次确认身分证上的个人资讯──舒清和,姓名难记得要死!大头照呆傻得要命!
落到这个地步,他连特地要求助理排队购买的甜甜圈也吃不到了!
计程车拐了个大弯,蓝思礼在后座顺势调整坐姿,小腿稍微伸展,立刻便顶到了前座。
满长的一双腿,小记者也不算一无是处,他有些嫉妒地想着。
计程车将他放在巷口,巷子里随意一眼望去就有五、六家卖吃的,早餐、麵包、连锁速食、连锁咖啡和几家小吃店,是一个不会饿死的区域。
他揹起邮差包,往巷内走。天色已晚,大部分商家招牌都暗了,就剩两家小吃、巷口便利超商和二十四小时自助洗衣还亮着灯营业。他默念着地址,一户户门牌仔细看过,不太宽的巷道两旁能停车的空间都挤满机车,街景有些杂乱。
小记者提过他平日以机车代步这件事。蓝思礼也骑过机车,但不是在这座人多车多道路复杂的大都会,而且是许多年前的事,在他签进万象娱乐之前。
可能的话,任何他在签进万娱之前经歷过的事,他都不愿再次回味。
他找到的地址是一栋不起眼的五层楼建筑。灰色水泥外墙,rou眼可见的老旧,倒是楼梯间还算乾净,电灯亮度也够,让他仰头就能清楚看见所有等着他爬的层层阶梯。
电梯那种奢侈设备,当然是不存在的。
爬上四楼的过程蓝思礼在心里抱怨不休,咒骂得太专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点儿都不喘。
公寓一层有两户,坪数不大。蓝思礼在开门的同时做了一次深呼吸调适心情,却依然被客厅的大灯和电视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难道屋里有人?
他瞪大双眼,真的发现客厅沙发上有个男人。那人正在打电玩,双手抓着控制器,眼睛紧盯电视萤幕,一名披盔戴甲的人物在画面里窜上跳下,竭力回避某个巨大生物的追击。
室友?单人住都嫌小的寒酸公寓,还要跟另一名成年男子分享?今天这场灾难到底有没有尽头?
手机在他的衣袋里震动,是笨蛋记者的来电。
终于想起要警告他屋里有其他人在是吗?太迟了混蛋!蓝思礼满心不爽,滑掉了来电。
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正考虑是否找家五星饭店避难,陌生男人已经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对方比蓝思礼年轻,看起来跟笨蛋记者差不多岁数,五官生得不差,加上细心打理过的外貌衣着,客观来说是个顺眼的男人。
但是蓝思礼此刻的思绪距离客观有十万八千里远,他努力压抑满肚子的不悦,强迫自己关上门,走进客厅。
基于互惠,他必须尽可能照顾小记者的人生,他在脑中反覆对自己说着。
陌生男人贴着沙发伸长脖子,望向蓝思礼空着的两隻手,脸色不太好看,「嘿,我的牛nai呢?」
「什么牛n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