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还是怪我。”
于梦魇中惊醒,许柠在霍存屿缩在怀里全身颤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好像谁都对不起......”
男人在黑暗中红了眼,紧拥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说,你没有亏欠任何人。
沂城有一座佛寺,名为宁衍寺,据说十分灵验。霍存屿独自而往,于数千神佛面前虔诚祈愿。
自那日起,许柠夜里果然不再被梦魇所困。
从此以后,霍存屿每月都会登高前往宁衍寺,从不间断,只为在佛前为她所求的八个字——
岁岁平安,夜夜好眠。
*
夏末秋至,临近初冬时,霍存屿接到了梁辉的电话。
——王志军想见他一面。
“霍先生,”
梁辉在电话里说,“病人说了,不管您见不见他,这件事情还请您向小许保密。”
有点意外,但短暂的思考过后,霍存屿便做了决定。
抵达宁城的那天,天空下着绵绵冬雨。原来没有许柠的宁城,于他而言是那样陌生和寂寥。
独自来到池源医院,梁辉带着他朝病房走去,期间冲他小声说了句:“唉......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霍存屿神情微沉,随即点点头。
走进病房,病床上的男人靠着白色医用枕,目光凝滞地望着窗外,听见门合上的声响才缓缓转过头。
“请坐。”
男人双眼浑浊,声音虚弱,衰老又布满皱纹的面上气色却不错。结合梁医生的话,霍存屿明白这是回光返照的原因。
看着摆在床尾的椅子,霍存屿读懂了男人眼底的自我厌弃,微微颔首后安静坐下。
“柠柠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闻言,霍存屿愣住。
“那是柠柠大二的时候吧,她妈妈比较严厉,她就偷偷拿着你们的合照给我看,说是交了男朋友,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等毕业了再正式带回家给我和她妈看。”
正是因为见过照片,所以那天看见了站在icu外的霍存屿,王志军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目光涣散,王志军眼里泛起复杂的情绪,“我对不起柠柠的妈妈,更对不起柠柠......”
自从被检查出得了这病后,他就如同被判了死刑。沈灵要与他离婚,说是不想让他脏了她的坟,他立刻同意。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被欲.望支配大脑的人,如何能称之为人?
在病痛的折磨中,王志军生不如死。那种病的排药性一出来,若是没钱用国外的进口药,就等着痛苦至死。
可是有一天,有人给他办了转院,他住进了条件良好的病房,用上了最好的药。想也不用想,只有一个人还会管他的死活。
那个他视为亲生女儿的人,却差点被他耽误了一生。
昂贵的医药费,消失在她身边的男朋友,都是他拖累她的证据。
“我第一次见到柠柠的时候,她才两岁多,又小又瘦,闻到nai粉的味道就会吐。”
王志军虚弱地垂眼叹气,“不是对牛nai过敏,而是因为许家的两个老人连nai粉都没给她喝过一口,每天给她喂点米汤,所以她小时候身体很差......”
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王志军虽然不是许柠的亲生父亲,可他确实是真心把她当成了亲闺女。
他絮絮叨叨地同霍存屿说了好些许柠小时候、学生时期的事,到最后说累了,沉沉地舒一口气。
“虽然我没资格要求你做什么,但我还是想求你件事。”
男人咳了几声,又道:“能不能答应我,一辈子都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
人的劣性很奇妙,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要求别人去做到。
片刻的沉默后,没等到想听的答案,王志军闭了闭眼,无力地开口:“回吧,这里......不太干净。”
霍存屿站起来,弥漫在鼻间的只有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他转身走到房门边上,抬手握住门把。
“我永远只爱她。”
关门声传来,病床上的人徐徐睁开眼,望向窗外放晴的天空,倏然笑了。
三日后,许柠来到池源医院,拿到一张死亡通知书。霍存屿全程陪着她,可她始终很平静,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按步骤有条不紊地处理接下去的事。
最后,她把王志军的骨灰盒放到离母亲最远的一个墓地。
做完这一切,许柠请了几天假,在家发呆。霍存屿担心她,便把工作都带回家做。而白日里平静的人,到了夜晚却会莫名地无声流泪。
每当这时,霍存屿总会抱着她,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低声说:“你还有我。”
——从此以后,除了爱人的身份以外,霍存屿也是你的亲人。
到了休假的最后一天,许柠终于抱着他放声痛哭了一场。
霍存屿松了口气,她愿意哭出来,就代表她终于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