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
仿佛从男人的身体内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旁观的两人眼睁睁看着织田作之助摔了酒杯, 浑身颤抖不止的起身就往外跑,脸上的惊恐完全无处掩饰。
“……怎么了、织田作?!”太宰治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但他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织田作之助几乎是瞬间就冲出了酒吧,像是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能力。
在那一刻,太宰治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想到,能让织田作之助失态到这种地步的,恐怕唯有……!
他心尖一颤,一种莫名的失控感和恐惧感,开始疯狂叫嚣起来。
“发生什么了?”
坂口安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宰治猛地扭头,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出了他不加掩饰的惊讶和疑惑。
是了。
太宰治鸢眸恫然的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起身就往外走。
织田作之助收养了孩子的事情,坂口安吾并不知情。
除了他和织田作以外,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那个人!
“啊……太宰君!”坂口安吾看出他也要走,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朗声唤道,“关于你新年那时候让我帮忙调查的事——”
“砰!!”
震耳欲空的关门声响起。
欺骗了友人,也终于被友人抛下的知性男子闭上嘴巴,一个人坐在今天之后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回来的酒吧里,低头闭上了眼睛。
*
远处的天空被不详的黑雾笼罩。
正赶往洋食店的太宰治脸色一白,顿时惊慌的冲上前去。
熟悉的店面前,冰冷不近人情的警戒线隔绝了熊熊燃烧的楼房,太宰治踉跄的走过去时,正巧看到站在人群最外围的友人。
他攥紧手掌,在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中轻声唤道:“……织田作。”
“……啊,太宰。”
暗红色头发的男人隔了一会儿才轻声回应着他,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模一样,都是那么平静而寡淡,但是配上他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和面前燃烧的房屋,一股灭顶般的绝望却扑面而来。
太宰治的双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但那双望着织田作之助的眼睛却不知何时充满了近乎卑微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般的祈求:
“听我说,织田作,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那就正中——”
“那就正中纪德的下怀了。我知道。”
平静到诡异的声音打断了他。
织田作之助依旧望着远处的火海,看起来没有丝毫动摇——或者说,早在洋食店和孩子们一同化作烈火之后,他就已经化作了一潭死水。
一潭只等毁灭的死水。
比谁都清楚的看出了这一点的太宰治禁不住上前几步,耗尽全身力气保持平稳的语调已经出现了撕裂:
“织田作,知道孩子们住址的除了你我,就只有夏目瑛二!他和森先生联手,在这短短半天里做了这一切!你现在先冷静一下,首先必须弄清楚这件事背后隐藏的Yin谋——”
“根本没有什么Yin谋,太宰。”
织田作之助发出麻木的声音。
他和太宰治擦肩而过,不含一丝情感的木然嗓音消散在青年耳边:“一切都结束了。”
“——织田作!!”
太宰治猛地攥紧拳头,脸色苍白的转身想去抓他。
他没能抓住。
织田作之助背对着他,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
逢魔时刻。
年轻的干部脚步匆匆的步入首领室,一眼就看到了闲适观景的森鸥外,和他手里拿着的薄薄纸张。
……就是那个东西吗?
太宰治猛地顿住脚步,垂下头遮掩住一切外露的情绪。
就为了那种东西……就为了这么一张无聊的纸片,织田作就被……!
“哦呀,太宰君,找我有什么事吗?”
悠哉悠哉端着红酒,显然心情不错的男人像是才发现他的到来一样,近乎良善的笑着扭头,看向僵硬在原地的青年。
太宰治已经明白了一切,森鸥外知道。
他的这个学生聪慧到令他都觉得胆寒,假以时日,肯定会变成超越他的了不起人物吧。
可惜,现在的太宰治还是只自作聪明的幼兽,连森鸥外都玩不过,更何况他和夏目瑛二联手。
——所以被骗的团团转,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呀。
森鸥外欣赏着自己的学生,看着他石雕一样苍白的侧脸被残阳染上无机质的血色。
他看起来是如此沉默,但森鸥外知道他内心有一只咆哮着的野兽。
那野兽象征着不甘、愤怒与凄惶,因为高傲的主人拉不下脸去求唯一能破局的人,因为无能的主人做不到单枪匹马前去救援而只能来这里,因为绝望的主人从一开始就明白此次求助的结果。
啊,多么惹人怜爱啊,太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