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后撩着衣摆,翘起腿来,“只等拿下他出的这批盐,又有庞云藩的地契和供状,再审下那些商户,孟玉定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原想他放不下眼前重利,必然上勾。可据绍慵说,他犹豫了几日。这就奇了,犹豫,恰恰说明他怀疑其中有诈。他既然怀疑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笔买卖?难道银子对他来说比命还要紧?我看未必,人之所欲,安危至上。”
梦迢不紧不慢地摇着扇,两眼落满金光,揉着碎片的金盯着他侃侃而谈。从前听孟玉说起这些事,虽然也头头是道,可目的是不堪的,终归有几分诡诈龌龊。然而听他细说公事,大概义正,那惺忪的眉目里满是凛正庄严,使她不由得露出些仰慕之色。
她咯咯一笑,撑着炕桌起来亲在他额上。董墨诧异一下,“怎的?”
“想亲一亲你,不行么?”梦迢翻个眼皮落回去,遮着扇想一想,“孟玉这个人,你要说他多爱钱,也并不是。他自幼孤苦,受尽白眼,其实所求的,不过是要出人头地。他弄那些钱,多半都孝敬给京里头那些大官去了。他常说,世人终有一贪,你们有一点倒是像,看人都很准。他能平步青云,靠的就是这个本事。我想,他铤而走险,一定是谋好什么后路了。”
董墨立马想到娄尚书,旋即又另起疑惑,“一旦人赃并获,这笔银子也到不了他手中。他这个险犯得可是不值当啊,我不信他就这么蠢。”
“他图的或许不是这笔钱。他从前叫我来纠缠你,就是知道你不能够放过他,要抓你一个把柄反来辖制你。你这次回到济南来,他更能猜到你是冲着他来的,他难逃一劫。”
董墨欹在枕上,默然间忽然乍醒,澹然肯定,“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嗯?”梦迢转转眼,将扇挥一挥,“你们这些事我也弄不明白了,反正他不是个蠢人。”
或许孟玉知道难逃此劫,索性在盐务亏空上不避不掩,另谋后路。但娄尚书上任不久,根基未稳,如何做得到翻黑为白?孟玉绸缪的后路,恐怕并不是娄尚书。至于是谁,董墨隐隐有些猜测,一颗心便如石坠大海,有丝失措茫然。
梦迢在对面看他,见他发呆不语,眼色忽然怅惘空茫。她心里酸紧了下,没什么确切的缘故,单是不忍落见他黯败的模样。他该是顶天踏地的,他冰冷腔子里裹着的那颗炙热的心,不应被世风吹凉。
她将扇在他面前挥一挥,“嗳,你想什么呢?”
董墨恍然回神,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没什么,我是想,你对他真是了解。你从前是爱着他的吧?”
“那是从前的事了。你这会想着吃醋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
梦迢支颐着脸遥望窗外两丛箭竹,眼睛映着湖绿,岑寂悠扬地望到旧事里去,“我偶然想,我与孟玉做了几年夫妻,原本有那么多水到渠成的机会,但不知道什么缘故,还是走散了。而我与你,那么多误会,那么多错过,最终却还能走到一处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董墨笑了笑,夺过她手里的纨扇,向她扇着,劈开她面上的惘然,“我想,是因为他没有我这样坚决地爱你。”
梦迢扭过来嗔他一眼,“这是自己说的话吧,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她心里是相信的,不禁赧容微低,咯咯地笑起来。董墨打量她一眼,陪着笑,“既然不信,又羞什么?”
“谁羞了?”梦迢跳脚而起,趁机走到这头,扑在他怀里来,“你还我的扇子。”
“不还。”董墨将扇举得高高的,梦迢屡次够抢不到,噘着嘴生气。他一把环住她的腰,俯在她耳边低声道:“除非你跟那晚上似的再做一遍。”
梦迢骤然感觉嘴巴发酸发软,口里仿佛含着个什么,顶在她口腔里,嘴也阖不上,两边源源地涌出涎ye来。她身上的热血登时由下窜涌上脸,满面绯红地推他一把,恨不得把他脑子剜出来,抹杀那些可.耻的记忆,“什么呀,我什么也没做,不许诬陷我!”
董墨不说话,只管拿一双懒目别有深意地把人瞟着。梦迢给他看得无处遁形,浑身冒出热汗来,“不许再提一个字!”
“我提了么?”董墨咬着下嘴唇,手搭在膝盖上,举着扇在她脸畔扇风,“我可一个字没说。我只是想,一闭上眼,就想得不得了。”
说着果然阖上眼,一副未酒已醉的神情。梦迢恨得咬牙切齿,立起身来,“想也不准想!”
董墨睁看眼,目光带着靡丽的情.色将她从头看到尾,“真是霸道,你连我所思所想也要管?不见得能管得住,我自己也管不住。”
梦迢作势要走,又给他一把拽跌在怀里。他握住她的手,拉着往哪里按过去,凑到她耳边吐着热息,“你试试,是不是连我自己也管不住?”
那滚烫的热温熏出梦迢更多的汗,把她骨头发软了,捶他也使不上劲,软绵的拳头直敲到人心上去。
门帘子被风轻轻掀翻着,起起落落,半遮半掩着两个人纠缠打闹,仿佛没有一点人事上的烦恼。
哪怕秋风秋月下,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