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在正屋里用饭,梦迢则与老太太在东厢里闭门自用。端起碗还不见梅卿归家,梦迢不由想起前事来,“娘,我仿佛记得,那连通判旧年对梅卿存了些意思,她在人家逗留这样久,不大妥当吧?”
一听这话,老太太提着唇来讥诮,“哎呀你真是完全转了性了,竟然顾忌起这些来。你Cao的心也太多了些。噢,你走在街上,叫男人色眯眯瞧几眼,未必你就不出街了?他存他的心思,你走你的路嚜。梅卿八成是叫连太太留下来吃饭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梦迢挨了这排场,也就搁下此事,心上却另提起一事来,“娘,您先前轧上的那位嬉皮笑脸的相公呢?怎么不见来往了?”
“谁?”老太太凝眉想一阵,淡淡摆手,“噢,你说他呀。我不是搬到这里来了嚜,地方小,不便往来,渐渐也就不走动了。”
梦迢轻点下颏,剔眉窥她一眼,“梅卿的事情我不多问,您是我亲娘,您的事我可得问问。方才我进门,您对着书望那样子,可不像个正经岳母的样子。娘,不是我多嘴要管您,知道您喜欢嫩皮的年轻相公,可书望是您的亲女婿,您也该知道收敛些。”
冷不丁的说得老太太一脸尴尬,心想果然是她教出来的女儿,于这男女之道上,简直明察秋毫!
既然叫她撞见,她索性也不隐瞒了,满大无所谓地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并不是我不检点,是他心里对我存着坏呢。”
惊得梦迢瞠目结舌,“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书望有别的意思?”
“他没别的意思,赶着奉承我做什么?”
梦迢不禁回想,柳朝如待他这岳母,的确有些过分殷勤。她捧着个碗,怔了半日,兜着下巴捞老太太的美目,“梅卿知道么?”
“无端端的叫她知道这个做什么,何必找这些不痛快?”老太太将碗搁下,睇她一眼,面上有些不耐烦,“你放心,我没同他怎么样,不过是他存他的心思,我过的我的日子。你娘还不至于失德到这份上,就不顾别的,也要顾着梅卿的脸面。”
梦迢脑子里嗡嗡一团,满是理不清的乱麻线。原本她是极不愿意与她娘成日在一处混的,平日随她娘如何抱怨这里如何不好,女儿如何不孝,她也只作耳旁风。
这会心里倏地冒出强烈的不安,这不安又顶出个念头来,还是该将她娘接回身边去,以免了这三个人的灾难。
比及归家十分,已进暮晚,清风带凉,吹得人有些神思清明。梦迢要好好思想这事,只恐坐在马车里,晃晃颠颠的将个脑子越发晃得乱,便提议走回家去。
“也好,刚吃过饭,走走克化克化。”董墨打发小厮先行归家,领着梦迢走出巷外。
傍晚天晴,碧空如洗,更兼天长夜短,街上仍旧熙攘热闹。沿街的铺子皆未打烊,偶有乘凉的人端着饭碗在门口蹲着,一面拉扯招呼稚子,一面与邻舍说话。挑担的走街串巷,摇着拨浪鼓吆喝,那声音与说话的腔调不一样,倒像唱曲似的。
晚霞如幻梦,映着远塔遥山,街市上的人蓦地变得微渺起来,滚滚红尘倏然如此微不足道。
董墨引着梦迢踅入一条巷子里,四下无人,便牵起她的手,歪着眼窥她,“你像添了什么心事?又与你娘拌嘴了?”
梦迢望望他,见他穿着孔雀蓝的袍子,日落的红光在他丝滑的胸襟里反映着澄明的微光,澄明潋潋。她便不好再将那些龌龊的男霪女荡之事告诉他,把嘴一撇,“没什么,常有的事。”
“老太太收了我的礼,还恨我么?”董墨笑笑,有些淡淡的轻蔑。
梦迢更不好启齿了,喁喁道:“我娘是贪财了些,却没有恨你,只是同你不熟罢了,因此有些疏远。”
董墨既不驳,也不争,只是淡淡一笑。
梦迢忖度了半晌,微微试探道:“我娘,她上无父母,也无兄弟姊妹照拂,只有我和梅卿。我们再有嫌隙,也终归不能放着她不管,你说是不是?”
“这是自然,生养之恩大于天嘛。”
“那,我想将她接来园子里住些日子,你看呢?她跟着梅卿虽也不错,但书望家的院子终归有些小,夫妻俩加上她,转来转去地相对着,总是有些不便宜的地方。你看书望与梅卿成亲这样久了还不曾有孩儿呢,书望是你的好友,也该替他打算一下,你说呢?”
董墨睐目笑了笑,赶上前头有个卖豆腐的推着板车嘎吱嘎吱滚动着过来。巷路逼仄,石板坑坑洼洼的不平整,又是半干,又是青苔,那小贩使着力把住两边手杆,仍然把不住,将桶里空余的水撒了些出来。
那左荡右晃的带着豆腐渣的水在太阳底下向两柄刀,气势汹汹地威逼而来。奈何董墨再是什么达官贵族也对这市井俗陋无法,只得将梦迢抵在墙上罩住她。
倒还好,小贩看那穿着知道弄脏了赔不起,格外留着神,小心翼翼地推了过去。
落后让将过去,董墨剪起胳膊,将梦迢的手握在背后,轻轻地揉搓着,“你说的都没错,只是一样,我说了你别生气。你娘那个人,贪财爱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