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宫人早就吓的失了魂, 自不会记着要上前搀上一搀, 妇人也不在意,缓慢迈开步子, 朝那个方向行去。
她一边走,一边用低哑的嗓子缓缓道:
观星监为何突然卜出那所谓的吉星卦象?
姜家子怎么就能那么凑巧, 带兵入了京?
利用万寿节之事,你清算四妃、囚禁皇子, 又擢她兄长、名正言顺地让其掌有兵权...莫说如今有谁可以与姜氏相争,眼下你这后宫又与空置何异?
皇帝。太后走到人近前, 嗓子如破了面的鼓, 沙哑难听, 却还夹杂着呼啸的寒意。
我查过你的脉象, 即便你并未喝下那药, 但能将脉象伪装到此等地步, 怕也轻易不可为。
你本可直接立姜氏为后,却要以身入局,让这天下人求着她登后位。
许是走的久了,妇人身子晃了两下,显得有些佝偻,但步履依旧坚定。
越离的近,她仰头的幅度就愈发大了几分。
太后抬着头,望着自己这个与自己骨血相连之人,那苍老的面容上并不是什么母子慈情,反倒有些可怕。
荧惑守氐,天星流坠,血流成河...你要用萧祈的命,全了她吉星之名。
皇帝,她顿了顿,目光直直射向自己身前的帝王,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算计的。
雍渊帝微垂下眸,神色中淡然无波,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自然也没有要开口为人解惑的迹象。
只是她将要彻底贴近过来时,帝王垂于身侧的指尖微抬了半寸。
一股劲风穿堂而过,本摇摇欲坠的人向后一倒,跌坐在了地上。
砖石寒凉。
她连他衣角都未曾碰到。
甚至好似连被分得的一丝眼神都是难得的恩赐。
太后坐在那,华裳下相连的皮骨像快要枯死的枝。
可她看着恍若遥不可及的雍渊帝,喉间却是溢出阵阵笑声来。
也是,这本就你的手段,薄情饮血,杀兄弑父,之前你不就是如此做的么?
听着这番掺着笑的话,瘫软在地的宫人垂着头,心肝俱裂,恨不得自己顿时聋了才好。
嬷嬷们蜷缩着向角落里缩去,但老妇充满朽意的话音却如跗骨之蛆,直往她们耳朵里钻。
圣上,我这一生最悔之事,便是没有在你出生之时直接掐死你,以至于竟让你活到了今日。
若非有他,她本该顺遂此生。
而非像现在这般,困守在这宫殿里,祭奠她儿的亡魂。
她低了低头,又重新仰起,似是想起什么,仿佛只有一层皮的嘴扯开,露出个笑。
不过倒也无妨,你看看你膝下的皇子,再看看你的枕边人,至亲至疏,有哪一个不想杀了你坐上皇椅?你总有一日会被人从那位置上拖下来,落得和你父皇一样的下场。
她看着他,又转过头,看了眼佛龛内的佛像。森凉的笑声响在整个殿宇内,一层一层荡开:
众叛亲离,或许这就是报应。
雍渊帝幽深的眸中突然有了一丝波动。
就在太后以为终是有一次戳到了他痛处的时候,那厢自始至终未置一词的君王忽而侧过了身。
朝服之上,撞上了只投怀送抱的小兔子。
雍渊帝微不可察地颤了下,这才低眸望向自己怀里,声色温柔:
为何到了此处?
姜岁绵拥着他,在人稍稍怔了瞬的目光中又抱得紧了些,软软糯糯地道:我醒时没瞧见圣上,就来找你了呀。
极宽的肩部线条收紧在腰处,少女纤白的臂环在帝王腰间,显得越发娇细了些,却是极衬。
此刻二人拥在一处,微橙的暖阳从檐上倾斜而下,将她们拢在日色下,仿佛自成了一番天地。
灼灼风华,静谧安然。
太后脸上的笑意兀地一僵。只剩下了浓浓死气。
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她微张的唇动了动,似是感叹般缓缓言说:我原以为你与他不似半点,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
到底是父子。
吉,善也,无不利。
她穷尽谋划才得到的祥字,可以于一夕之间便被剥了个干净。
而有人什么也不用做,便能让那皇座上的人以天下为局,将一切捧到了她面前。
痴情啊,这两个字放在帝王家,多么可笑。
太后张开嘴,仿佛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可刚一开口,便被一道娇娇的话声倏地打断了去。
圣上,姜岁绵埋头在人怀里,像撒娇似的蹭了蹭:我耳朵疼,我们的孩儿不会被吓着罢?
孩,孩什么?
那厢的老妇瞳孔一缩,像是骤然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你
不远处还在忙着指使着内侍搬椅子的曹陌手一抖,险些没又把手里的拂尘给砸了。
乖乖隆地咚,他昨晚当真没错过什么吧。
岁岁...雍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