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般宝贵的东西,只有吞下才不会被偷走……
直到这一刻,他才看到这位向来高高挂起的仙君,骤然变了脸色。
“我答应你。”
得到满意的答复,沈韶棠浅浅笑着,虚弱又带着种破碎的美感。
“把这个还给他,我和他之间便两清了。”他像是捧着稀世珍宝般,艰难地递了过去。
那沾满鲜血的千雪玉,流溢出诡谲的光泽,沈韶棠拼命忍着剧痛,高高举着手臂。
他脸上没有痛苦,后悔,眼睛里甚至闪烁着释然后的泪光。
在他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意识迅速地向后拉扯,接着上半身便失去力气,软绵绵地往后倒去。
若是能回家该有多好,想来不会这般凄凉而死……
眼泪滑过脸颊,不甘心地阖上了眼睛。但是,他并没有倒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而是躺在了柔软毛绒绒的摇椅上。
仅剩的一点意识,让他感觉到这个地方有多么熟悉,这里是裘家的小院子。
屋外下着簌簌的飞雪,脚边的炭盆里燃烧着暖融融的火焰,在他手上还有半卷未读完的书。
这一幕,美好静谧,让他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他想转过头,和身旁的注视自己的男人说说话,但是终归还是被困意拉进了黑暗。
“啪嗒”一声,书卷掉落到地上。
周遭的幻境消散,他们又回到那座神庙,顾清仑不曾离开,他慢慢阖上双眼,试图镇压体内紊乱的气息。
面对沈戈言的死亡,殷楚洵又能接受多少?
……
一夜过后,树梢上的点点白雪消融了,嫣红的梅花在风中凋零,冷冽干净的气息随之飘散开来。
顾清仑从屋里步出来,白靴踏过雪地,半点不留痕。
正当他准备离去之时,忽然有个影子树后钻出来,看来已经等候许久。
“扶渊仙君?”罗辰弯腰拜了拜,脸上却始终带着疑惑,昨日刑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是魔界之人。”
罗辰以为他贵人多忘事,便自己报上家门,顺便问起关键的事情。
顾清仑神色平静,斜睨着他,居高临下地说道:“你家宗主自有去处,不必徒劳去寻他。”
“你回到魔界后切勿再行恶事,也不可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这样东西本该还你。”
顾清仑说罢,掌心虚化出一样东西,往身后随手一抛。
罗辰眼疾手快地用两手接住,低头看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这不是他的命牌吗?
命牌是每个魔修的身家性命,由于殷于野多疑冷血,便将拜入他门下的人命牌收为己有,以防遭到背叛。
在罗辰心里,殷于野可不是会轻松将命牌还给自己的人。
为什么会在扶渊仙君手里……他呆呆地望着对方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恍然间与自家宗主重叠。
“宗主!”他欣喜万分,但是对方目光始终冰冷。
罗晨悻悻地收回手,着急地说道:“您……您要去哪里?我不回魔界,日后甘愿追随仙君!”
他想追上顾清仑,但是一道劲风迎面刮来,自己必须抬手抵挡,等再抬起头时四周空空如也,空灵清冷的声音落下一语。
“劫数已过,此间事了。”
……
人界山河变迁,日月如梭,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修仙界分毫。
金钟被僧人敲响,发出庄重悠扬的声音。
相泽寺的一间禅房内,身披锦澜袈裟的佛子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的三座金莲灯盏,中间那盏火焰在逐渐攀升。
玄悟倏然睁开眼睛,眼中的执念尚未消散,但是很快他便开始疑惑,为何自己在人界会有那般强烈的执念?
在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历劫者历完劫数,突破瓶颈之后神魂归位,却不会有凡人的记忆,为的就是防止本体心境被影响。
下一瞬,裘宴撒手人寰前的记忆重新涌入脑海。
裘宴入朝为官后步步高升,晚年极盛时官拜宰相,这样一个人却终生未娶,没有给自己留下子嗣。
八十岁那年冬,裘宴满头华发,面容苍老,神情却很从容慈爱,病榻前的儿女尽管并非亲生,但都哭的十分伤心。
下半夜格外的冷,让他模糊中想起了那天,也是这样的冬夜,偌大的冰雪却将裘家老宅淹没。
裘宴想起了和“大哥”的约定,只要他老实进朝为官,勤政廉洁,便可使故乡净土平安富裕。
后来再回想,不禁觉得讽刺荒唐。
他慢慢合上双眼,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梦中故园依旧,欢声笑语围绕着自己。
“百年之约,已经到了……”
裘宴是安然离世的,后人遵循他的遗愿,将尸首移送回故乡,葬在了裘家墓地。
记忆戛然而止,玄悟静静凝视着金莲许久,神情陷入了某种极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