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发后,谢云遐休息的时间比以往长。
谢云遐将枪放在枪托上,沾满汗水的眼睫低垂,呼吸变得粘稠而急促,右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站在光下,像在眩晕,想就这样松开枪倒在地上。
巨大的心悸席卷了他,右手地颤抖愈发猛烈。
他不行了,这一发他可能举不起枪。
但是她在这里。
她说,他不怕输,所以很勇敢。他用全部的生命热爱着射击、把全部的青春奉献给射击,所以他很厉害。
她说,他一定、一定比任何人都想回到赛场上去。
她说,你穿射击服的样子比所有人都好看。
她说,你比他们都像运动员,比他们都厉害。
她说,天才少年他为什么没有名字?
谢云遐因她的目光,因她的困惑而颤栗。
他想回到赛场上,站在领奖台上,告诉她天才少年有名字,告诉她,他的名字是谢云遐。
谢云遐呼吸着,一声一声。
忽然,他轻抬起眼梢,汗水凝成水滴,落在左眼下那粒红色的泪痣上,火焰燃烧,他举起了枪。
砰的一声,子弹射出枪管。
巨大的寂静中,屏幕上跳出谢云遐这一枪的成绩。
10.9环。
老沈已然失语,他揉了揉眼睛,凑到电子屏幕前盯着看,怔怔看了半晌,喊:云遐
谢云遐的成绩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稳定的。
他刚退役回来那阵,修养了半年才来俱乐部,成绩从7环、8环、9环,慢慢地恢复到10环。
稳定到10.5,他用了常人难以达成的努力和耐心。
这是第一次,他打了10.9环。
他退役后的第一次。
谢云遐打完这一枪,眼睫轻颤,凭着肌rou的记忆动作将枪安全地放置下,哑声道:收尾归你。
老沈恍惚道:知道,知道。
谢云遐转身,对上鹿茸茸怔愣的眼睛。
她像是被吓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糟糕,冷汗出了一身,头发shi透了,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右手抖得他都懒得看。
谢云遐勉强抬起左手,拨过额间汗shi的发,嗓音沙哑:吓到了?去外面买瓶水,我一会儿就好。
他愕然地止住话。
小天鹅扑棱起翅膀。
她奔跑着,像风一样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
谢云遐没想过她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比在机车上抱他还要紧,紧得呼吸都在抽疼。
他用仅剩的力气环抱住她,低下头,靠在她的颈侧。
谢云遐深深地埋进去,闭上眼。
呼吸间都是她的味道,好香,好安静。
鹿茸茸努力抑制住难过,她能感受他的颤抖,从右手开始,一直蔓延到上半身。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稳稳地举着枪。
他不想倒下,也不能倒下。
鹿茸茸想哭,想告诉他辛苦了,想告诉他他做得很好,想告诉他累了就休息吧。
她忍着眼泪,笨拙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她克制住哭腔,小声说:谢云遐,你好厉害啊。
谢云遐其实听不太清她的声音,呼吸声太大,他艰难地分辨了下,忽然笑了,哑声问:比天才少年还要厉害?
怀里的人点头,点了很多下。
她认真地说:比任何人都厉害。
谢云遐笑了下,想揉揉她的发,左手环抱着她,只能用右手。
他抬起右手,咬了下牙关,又垂下了。
在这阵短暂的不怎么清醒的时间里,谢云遐不知道小天鹅这身板哪儿来的力气,撑着他的体重再加上二十斤射击服,艰难将他驾到椅子上坐下。
坐到椅子上,谢云遐彻底卸了力气。
他习惯性想用左手按住颤抖的右手,这一次,没来得及。
鹿茸茸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握住男生剧烈颤抖的手,黏shi的冷汗让他的手变得很滑。
她吓了一跳,慌忙去包里拿shi纸巾。
鹿茸茸很擅长做这样细致的动作。
从很小开始,她所有的芭蕾舞鞋上的缎带、松紧带都是自己缝制的。
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专注。
她只看得到他在抖,却不知他疼不疼,一想到他会疼,眼泪就忍不住跑了出来。
鹿茸茸一边擦,一边流眼泪。
她也不想哭,但就是忍不住,手上的水越擦越多。
谢云遐仰着头歇了一阵,右手不再那么麻,抖动也好了点,冷汗止住,他稍稍清醒了点儿。
这一下清醒,清醒得彻底。
明显的温热的水流滴滴答答地落在他手上,都能汇成小河流。
谢云遐一低头,瞧见扒拉着他的手哭得悄无声息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