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便说过,大魏朝均田制下,理论上是没有地主的。但实际Cao作过程中,因为奴这个阶层的存在,高官贵族完全靠着奴仆授田漏洞获取大量土地,成为超级大地主;而地方豪强借助种种力量强迫老百姓把授田“租”给自己再反“租”出去,实际上还是会诞生典型的地主。
不过,张行在东境待了一年,心里非常清楚,在东齐故地,更多实际意义上的地主并不需要这么复杂和实际的田土关系,这主要是因为官府跟地方上隔阂太深,而朝廷对地方的上压榨又明显是超出正常水平的,所以官府必须要倚仗地方有力人士,也就是豪强才能保证远超标准的税收和田赋,进而不得不区域半委任给这些本乡本土根深蒂固的豪强们。
换言之,东境特色豪强本来就是官府自己惯出来、养出来的。
而回到跟前,这对汶水畔逃难的中年男女面对的林大老爷以及林大老爷背后的人,明显又是一种进阶了,因为乱世来了,豪强们趁势而起,有名的求实,有实的求名,名副其实的掌握了基层的一切。
甚至,张行心里隐约明白,这个时候强行讨论什么阶级,是没有太大意义的,因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动乱下的基层失序——从二征开始,大面积战乱和随后的严酷军事清扫就已经出现,三征之后,盗匪铺天盖地,豪强们自己都得准备造反或者自保,这种情况下,彻底依附豪强成为了老百姓求活的本能,豪强们也乐意承担这个保护人。
这种事情,不知道在改朝换代时上演过多少遍。
只不过,这对中年男女夫妇的背后两家人,明显是个“劣质”资产,豪强们不大乐意继续保护,而是想献祭掉,或者进一步收为家奴罢了。
张行既然清楚背后的逻辑,所以他在信中也就没有任何道德指责,只是平澹的讲述了自己如何与这两人相遇,然后在信中询问那位林老爷这俩人所言是否属实。如果属实,那么这两家人委实已经很困难了,乱世中身为强者应该留一丝底线,尽量襄助弱者,何况还是乡梓,所以就问能不能按照实际的耕地数量来征收田赋?而如果这俩家人又格外贫困的话,他个人觉得适当减免也是应该的。当然,如果林老爷那里也确实困难,可以回信,他愿意个人出钱,帮忙充抵田赋。
最后自然要署上自己的姓名和职务,所谓黜龙帮左翼龙头张行是也。
写完信后,交代了几句,又让人给这对男女送了几块干饼子,便催促他们折回。
这对男女便是再不懂得关系,此时看到这么多大军,也都晓得眼前的人是个林老爷八竿子也够不着的真正大人物,足以解他们困厄,自然是千恩万谢带着书信折回了。
而这对男女既走,张行想了一想,复又在河堤上靠着黄骠马马背继续来写了几封信,乃是给魏玄定、白有思、徐世英,包括专项负责的阎庆、张金树等心腹送出提醒,请他们在处置事情的时候务必留心当地的人才云云。
然后,便继续上路,并于当日抵达鲁郡龚丘县。
来到龚丘,尚未入城,黜龙帮在本地分派的头领邴元正便匆匆来迎,双方见面,后者明显有些不安之态。
唯独大军在侧,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很快,贾越等直属头领分别去安置部队,张行带着贾闰士和王雄诞入了县衙,邴元正却不敢再拖延了,而是直接在堂中一揖到底,口称惭愧。
“怎么回事,是金矿的乱子又起来了?”张行诧异来问。
且说,张行之前在宿城与几个大头领讨论进军还是暂缓的时候,说到了鲁郡这里的豪强不听招呼,并与几个大头领作了分析,背后是有说法的,最明显一个就是鲁郡这里在接收名义上是官属的矿产、冶炼所时,各地都出现了明显的不配合,甚至是闹事行为。
最出格的就是龚丘这里,这里的一条小型金矿,甚至在接收时出现了团伙暴动,约百余名矿工被人扇动起来,武装对抗,只是被驻军迅速镇压了下去而已。
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情况,就好像均田授田制度下,理论上所有土地都是国家的,但实际上依然出现地主一样,金矿这种东西之前理论上属于大魏朝廷,但实际上在Cao作中却也需要本地豪强协助管理……这一年来,协助管理恐怕更是沦为了直接占有。
这个时候黜龙帮想认真对待此事,把金矿收回去,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自然会引发最直接的对抗。
“不是。”邴元正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是我之前不知道龙头要来,而且有传言说是马上要东进,那时候有本地的大户前来示好、作保,为了安抚地方,我就把人放回去了。”
张行怔了一下,认真来问:“本地大户是哪个?”
“一家姓刘的,管事的人叫刘范。”邴元正愈发尴尬。“是个之前在大魏朝廷那里做矿监的本地人。”
场面随即显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过了一会,还是张行嗤笑一声,打破了沉默,却转而谈起了其他话题:“路上看到不少荒芜村庄,还有烧坏的渡口……邴头领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若是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