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复站在文华楼看着兰宫的方向,撒马尔罕,这个丝绸之路上的明珠,再次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而这层灰尘,是因为城池内都是火光。
城中发生了一些小的动乱。
起初仅仅是一部分的教徒不满撒马尔罕居然有多种信仰,捣毁了大明国师杨禅师的浊空寺,撬走了寺内的鎏金佛像,被大明皇帝和诸多明公一致认定送往迤北感化瓦剌人的杨禅师,历经京师之战、集宁之战、河套之战、瓦剌西征都好好活下来的禅师,最终倒在了暴徒的刀下。
康国境内的佛教士们开始遭到针对性的袭击,这种袭击很快从宗教性质变成了无序的动乱,从最开始的信仰沙里亚法的教徒,再到信仰长生天的蒙兀人、突厥人,最后蔓延到了康国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城中的商铺被攻破,货物被抢夺,在哀嚎中女子被糟蹋,男丁被杀死,即便是出动了保卫兰宫的怯薛军,也无法平息这种动乱,这些暴徒点燃了满是轻油的陶器,扔向了怯薛军,而后冲突全面升级,随后动荡蔓延到了城外的大营,瓦剌人的十二团营,乌兹人的八大团营,不同程度的出现了哗变。
商路开始断绝,因为这些暴徒开始袭击商队,商道的断绝,让本就危如累卵的康国,雪上加霜。
王复不是不想救,而是到了这一个地步,他就是大罗金仙转世,面对如此场面,也只能避让一二。
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咨政大院都来不及反应,就如同烈火烹油般的爆裂开来,快到了王复都怀疑有人在中挑唆,但无论是奥斯曼人还是帖木儿王国的间谍,都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将这场叛乱,用如此快的速度,烧遍整个康国。
“为什么会乱到这种地步?”阿史那仪不太明白,之前还好好的康国,在旦夕之间,就变得如此陌生,一切都是欣欣向荣、万物进发的康国,突然这种动荡,让人猝不及防。
王复看着撒马尔罕遍地的火光说道:“没有任何的动乱是没有先兆的,我之前就看到了这种可能,所以才提议建立第二院来纾解这种矛盾,出让部分利益,换取世袭罔替,万世不移。”
“康国的建立是在瓦剌人打败了帖木儿王国占领了撒马尔罕后开始的,这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的欺压,而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瓦剌人不知节俭,而负责执行朘剥的执行者,是康国本身的遮奢豪户们,他们不仅不肯出让自己的利益,还要自己吃的膘肥体胖,底层人只能不断的收到朘剥。”
“一个不完整的秩序,在某种时候,比没有秩序还要可怕,之前的底层牛马们,在没有秩序时,会互相伤害,会互相掠夺,频繁的战乱,也有一丝丝探出脑袋呼吸的可能,可是不完整的秩序和分配制度,注定就是面前这种乱象。”
“而且这场动乱并不寻常。”
阿史那仪只是一个女子,他不明白王复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确切的知道,自己的夫君是对的。
王越的明光甲上带着血,那是敌人的血,他站定后,说道:“康国公,康定和碎叶大学城的儒学士、大明的商贾,都已经在乌兹军的掩护下撤退到了阿拉山口,我刚从碎叶城回来,眼下康国滞留的大明人没几个了。”
“做得很好。”王复听闻,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在动荡开始之前,王复就已经开始有序撤离来自大明的使团、大学城的儒学士、商贾等,乌兹军的庶弁将和掌令官都来自大明,现在乌兹军驻扎在了阿拉山口,完成最后的交接。
王复转过身来看着王越,颇为笃定的说道:“他们的离去,只是为了更好的回来,大明需要一个稳定的丝绸之路供给大明西域、甘肃、陕西的发展,一个动荡不安的康国,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那我们什么时候撤离?”王越当然清楚王复所说的更好的回来,康国现在已经非常危险了。
王复看着撒马尔罕,却摇头说道:“我暂时还不走,你带着阿史那仪回明,她现在又有了身孕,不能留在这是非之地。”
“我再试试,即便是救不了,也要给大明备战的时间。康国这个桃子,只有大明能摘,金帐汗国、奥斯曼王国、帖木儿王国都不能摘。”
康国在他手中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他要看着康国轰然倒下,并且试图寻找机会,让康国不至于在内讧中彻底崩解,最起码要保证,康国在大明远征健儿到来之前,名义上还存在。
这颗金桃,大明可以拿,其他人都不能染指。
“这里有一封请大明戡乱的奏疏,替我呈送给陛下。”王复从袖子里抖出了一本奏疏,递给了王越。
“走吧。”王复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走,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阿史那仪走了三步,突然转过身来,紧走两步,抱住了王复,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走!我不走!”
“想想肚子里的孩子。”王复抱着阿史那仪的脑袋,这小丫头跟他的时候才十八岁,现在已经近三十岁了,这么些年,两人相敬如宾,甚至从来没红过脸。
王复是个狠心人,他知道阿史那仪的软肋在哪里,肚子里还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