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沉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姚瑾有些恍然,觉得自己像话本子里迷了路的书生,在荒村野店里走入一豪华大宅,与美人春风一度,醒来发现自己睡在野外的蚂蚁窝上。这才知道,那美人与家丁都是蚂蚁。
当然,沉师兄不是蚂蚁,他可能还要踩死姚瑾。
姚瑾过去曾经来过这宅子,沉师兄一向好客,出手大方,曾经请过不少师门中人到他这里看戏作乐。
沉时雨出来迎她,说:“今天可为你请了个贵客。。”
姚瑾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两人无言,进了内室,只见坐着一位金发中年男子,面上蓄着络腮胡,体格健壮,肌rou壮硕。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姚瑾。
沉时雨在她身后,用扇子敲一敲她的肩膀道:“师妹,你觉得你和他是不是长得有点像?”
姚瑾没回头,直直盯着这人细看,口里倒是回答道:“沉时雨,你专门叫我来寻我的开心是不是?”
“怎么会,师妹,今日让你父女团圆,我可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他笑得不怀好意。
姚瑾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她的胸口上,令她喘不上气。
“你觉得这就能刺激我?我早就知道我不是姚家的孩子。”她闭了眼,故作镇定,嗓子却止不住颤抖。
姚瑾的话没有说完,其实她对于自己不是姚少辛所出这件事情并没有切实的根据,但是诸多迹象似乎都指向了这个答案。
只不过,她不愿意,也不敢相信。
她终于确信,少女时期的她走进亲朋聚会的宴席时,众人的谈笑声常常会戛然而止。
多年过去,她几乎要说服自己,那只是忧愁敏感的少女多疑的幻觉。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相府千金,姚少辛会主动送她来苦寒的北疆习武。而她的唯一的姐姐,那个乌发雪肤、英姿飒爽的姑娘,她是在软红香土的京城随她大哥习武的。
恐怕,是眼不见为净。
奚国人多金发,有人曾经告诉她,只有极小的概率,金发人和非金发之人结合会生下金发的孩子。
看来,自己并不是独特的那一个。
那男子缓缓开口与姚瑾招呼,竟然是奚国话。
姚瑾身体一震。
那男子的声音渐渐飘忽,好像很远,又很近。
他说,姚瑾的母亲是北掖公主的女儿,ru名叫做茴茴。当年北掖覆灭,正是姚少辛的手笔。那时候姚少辛还是随国的青年将领,还没有官拜宰相。茴茴家破人亡,后来不知怎么落到了姚少辛的手里。可是,姚少辛居然愿意将她纳为正妻,并且对外宣称她只是普通的北掖人,并且很少让她见外人。
后来,她当然也一直和姚少辛生活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姚少辛官运亨通,位列丞相。
直到,他来找她。
这男子自称叫做符擎,姚瑾猜测这可能不是真名,因为奚国人的名字都很长。
他那时是奚国的皇子,曾经和茴茴定亲。两国临近,他少年时曾经多次与茴茴来往,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他请求父王向她求亲。后来,北掖覆灭,她也不知所踪。
有一年,他出使随国。在宴席上,许多官员都带着家眷,他一眼就看见了茴茴。
他手中的金樽掉落,周围人不禁投来好奇的目光,他连忙陪笑,抬头却看见了她如碧潭般幽深的目光,她的金发仿佛照亮了世间,驱散了一切Yin霾。而她身旁的英俊的丈夫正在温和地凝视着她,然后,她感受到丈夫的目光,遂对他嫣然一笑,姚少辛又伸手摩挲着她的绯色的唇。
那年随国春狩,他应邀前往,因为他听说随国高官的家眷会随行。过了几天,他假意称身体不适,去找同样留在居所的茴茴。
至于后来,就不必说了。
姚瑾吞了一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她想了一下,怀疑对方在骗她。但是奚国与北掖定亲,定然在两国官方有记载,对方没必要撒这样拙劣的谎。
至于他是不是奚国皇子,他取下佩剑给姚瑾看,姚瑾认出那时奚国皇室才有的东西,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原来符擎只是他名字中的一个音节。
姚瑾说:“你即便真是我的生父,可你一天也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姚先生对我不薄,我从小是锦衣玉食,四书五经教养的,吃穿用度并不比旁的大家闺秀差,他给我定下亲事,希望我安稳度日。是我自己不成器,搞成这样子的。”
“你以为你和我母亲有旧,我就会认你做父亲吗?你想多了。”
姚瑾的记忆里,姚少辛总是与夫人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母亲是异域女子,不懂中原习俗,没叁从四德的讲究,也不会管家。姚少辛也由得她去,从来没有纳妾,只得此一妻。如今,姚少辛告老还乡,带着她母亲回了南边老家,此次姚瑾回来,还不曾见过他们。
她又想起来什么,问道:“我在奚国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找我?我逃回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