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晴走后四个时辰,萧胥便再度拜访兰石小筑。
彼时仇红正将武库里的长枪短匕、宝剑弯弓等物,按个头在院内一字排开,自己则端坐在中央,怀里抱着那把十五年前梁帝亲赐的揽月剑,借着还算清朗的月色,细细端详着着剑身纹路。
自从她卸任云疆,入京疗养以后,她便许久没有碰一碰这些东西的机会了。
不知为何,今日觉得十分孤独,迫切地想和这些老朋友说说话,见见面。
跑去后院武库将它们拿出来以后,却相顾无言,只觉陌生。
好在萧胥的到来让她减少了些无措感。
他仍穿着早晨那身官服,乌衣白冠,只是神色多了些疲惫,立在廊下,身影颀长。
仇红抬起头,示意萧胥跟着她到屋内说话。
萧胥抬了脚步,跟在她身后,问道:...不用收起来?
仇红摇摇头,放在武库里也是吃灰生锈,倒不如出来晒晒月光,听听风声。
两人相对而坐,萧胥点亮一柄红烛,替仇红倒上茶水之前,摸了摸壶身,果然触到一片冰凉,不由得叹气。
兰石小筑是没有下人的,仇红要静养,又不喜外人在身边,在兰石小筑生活,便要全靠她自食其力。
因此,你就不能指望仇红能自己给自己喝上一口热茶。
萧胥微皱了眉,收回要倒茶的手,发话:明日便回将军府。
仇红云里雾里,为何?王长安已经放弃了?
又见萧胥迟迟不给她倒茶,纳闷,起身准备自给自足,手刚伸出去,又被萧胥打了回来。
仇红手背一痛:你要渴死我?
萧胥没好气:你要缺这一口水,早死在绥云关了。
仇红:?
到底是谁在京城散播萧胥是后梁难得一见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不知多少无知少女被这弥天大谎骗得团团转,还真以为萧胥是什么温润如玉的良家公子呢那些人应该因为散布谣言,违反后梁律而去蹲大牢。
仇红无语凝噎,只想赶他走:那你又来做什么?一天竟然来见我两次,受了谁指使啊?
本是无心一说,没想到话音刚落,萧胥脸色一变,看向仇红的眼神有些闪躲。
他顿了顿,自知无法避免,从怀里拿出一方锦盒,放在仇红面前。
仇红几乎是立刻便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楠木为函,以彰吉庆。柬帖亲书,以表诚意。
这句话,还是林无隅在修改的时候,常在仇红耳畔翻来覆去念叨的。
锦盒之中便是楠木函,林无隅亲笔题写的柬帖就在其中。
见仇红沉默,萧胥有些艰难地开口:...今日我顺路去将军府,叫管家提防王长安等人派来的家奴。之后管家便提起了这件事,我..我看了一眼,便一并带过来了。
他刚说完,仇红才像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一般,回他道:多谢。
萧胥无法忍受这样的氛围,仇红安静得出奇,却也不去看那张柬帖,他又无法自作主张替她扔弃或打开,只能闷闷地等着她的动作,又像是等待着一个最终的答案。
红烛燃过一半,仇红仍然没有要动作的意思,萧胥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若你不想......
话音未落,仇红已经伸手打开了柬帖。她将柬帖摊开,铺面而来的清香让她一时恍惚,红烛昏暗,她叫萧胥再点上一盏新的,放在她眼前,明光之下,她看见林无隅标致的小楷落在纸卷。
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赤绳系定,珠联璧合。静候佳客,光辉庭筵。
落款:林无隅,携家妻杨知微,敬上。
烛火微颤,字字分明。
仇红看得有些出神,林无隅的字迹让她毫无防备地忆起了往昔。
他们曾经的确有过一段连她自己都艳羡的过去。
林无隅好像生来就是来包容、接纳她一切的人。
不必费神,不必猜测。
他们相识于云疆。
那时绥云关一战刚刚告捷,仇红打赢了一场几乎不可能胜利的仗。
在那之前,仇红只是投军参战的一个小小兵士。绥云关一战,梁军已行至穷途末路。对面是泯、武两国来势汹汹的骑兵,而后梁粮草紧缺,兵士伤残,几乎毫无战胜的可能,如今再战,只是为了死得其所,不做亡国之徒。
仇红上阵前,手里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武器,战至后来,才从死人手里借过长剑,继续奋战。
在上阵前,她便得知,此一战,她所在的偃月营只为慷慨赴死,死士百人,皆不改其志。他们彼此帮忙在衣襟处绣上姓名家乡,到了仇红这里,她只摇摇头,拒绝了递来的针线。
我并不觉得我们一定会死。
她语气淡然,披甲上阵,甚至没留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而事实也印证了她的话。
开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