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好心人悄悄提点他:你从本科起就跟着老邹干活了,堪称嫡系中的嫡系,不整你整谁,实在不行,考虑申请换个导师吧,邹老师不会不体谅的——不体谅也没用,他现在根本使不上力啊!
金澜却还是一脸淡定:“这不是说换就换的事,况且他还没退,我就去申请换导师,以他的脾气,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末了还要强调:“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累一点,都是份内的事,就不要告诉邹老师了,他现在不能多Cao心。”
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渐渐地,分配给他的工作也不分什么份内还是份外了,除了本应做的助教工作外,有时候,学院开联欢会少了什么道具,老师办公室少了茶叶和水果,都要金澜去买。还要美其名曰是栽培和锻炼。
可金澜本身也有十分繁重的科研任务要完成。于是这样久了,再淡定的人也没法淡定了,金澜发现自己经过长时间的劳累,身体已经有些异常。于是他第一次向主任提出请个假,要去做个体检。
主任不置可否,只说暑假有一个跨学院的科教活动,参与者都是大一学生,希望金澜和另一个老师作为领队老师一起前去。据他说,那其实只是选个相关的主题,然后让学生们游山玩水开拓一下眼界,所以根本就是很轻松的事嘛,况且按照计划,返程回学校的时间是周末上午,他给金澜批半天假,下午完全可以去做个体检了。
金澜无话可说,他没有办法。当有人用毕业和申请奖学金之类的事压着学生时,学生总是弱势的一方。
然而以他密集的日程安排,他还得参加完一个会议后才能去,所以他比大部队晚到了半天。
飞机是凌晨抵达的,他叫了一辆出租车。车窗半降,越靠近山间,夜风就越是凉。分明是七月的天,探入窗内的风却是掳夺体温的手,他倚在车窗前陷入浅眠,最后竟然被冻醒。环顾四周,满山的绿意就侵占了视线。再抬头一看,天是蒙蒙得发亮,边缘处透着一点白,然而更多的是深重的铅灰。车窗上的雨滴正鱼鳞似的排布,原来是下雨了。
出租车停在山脚下一个公交站台处就离开了,当他思索是直接上山还是找个人问问路时,他捡到了一只西红柿。
短兵相接,首先反应过来的其实是洛纬秋。当金澜还在愣着时,他已经走了过来,并且说出了阔别几年后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学长,这么巧啊。”他神情自若,口气寻常,没有一丝一毫引人遐思之处。
金澜讷讷地应声,他说:“你,你在这里……?”
他反应过来后,赶紧将伞给洛纬秋递过去。
洛纬秋摆摆手,“这里动不动下雨,我都淋惯了——我在这里工作啊。你是来这里旅游吗?”
金澜也不强求,他点点头:“学校的活动,算是旅游吧。”
依旧高眉深目,洛纬秋的轮廓线条与几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金澜却莫名其妙地发现他整个人似乎柔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尖锐,不再那么锋利。这当然是好事,可当他笑起来时,他却觉得他们之间有一条难以跨过的鸿沟了。这种温和的笑是寒暄,是客套,是礼貌有节地拒人于外。
当下金澜的心便有些酸得发胀。莫名的情绪在心上丝丝缠绕。
洛纬秋继续说:“真好,那看来这个地方的确有点名气了,对了,原来你还留在学校么?也挺好的,适合你。你是来要山中那个景区吗?有需要的话可以叫我,我在这里很久了,可以帮忙带路,这边的路的确不太好走,哦但是,我还有活要做,等我忙完了可以好好招待你。”
他絮絮地说,说这一片的风土人情,景致特产,好吃的好玩的,有什么说什么,熟练得不像话。金澜猜现在他做的是旅游招待相关的工作,估计动不动就要讲这一通,这番话早就在舌头上滚了无数遍了。从前那个寡言的男孩子早已不见踪影。
洛纬秋对待他像对待每一位潜在顾客,周到细致,界限分明。
金澜也偶尔应一两声,附和几句。雨像帘幕将二人围拢起来,他们二人站在一方狭窄的站台上,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聊天,像没有任何故事的校友一样交谈。他们分享现状与境遇,回忆校园与读书。
唯独只字不提那点纠葛。
金澜在心中暗暗想,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他现在的生活看上去充实又快乐,兴许还交了女朋友,过去的事情不能再打扰和牵绊他了。他越是想,越是觉得自己当初做得对,只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会感到难过?这种矛盾感撕扯着他,使他像立在刀刃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劈成两半。
两人这样说了一会儿话,洛纬秋就向他告辞,说是天亮了客人就多了,他不能离开太久。金澜才想起来手中还攥着他的西红柿,赶紧递过去。
洛纬秋却迟疑了,他说:“你来了我也没空请你吃饭什么的,本来想说那请你吃个这边的西红柿,可是这个都脏了。”
最后他还是伸手接过,然后说:“我的手机号没变,学长回头给我发个地址吧,我给你寄点这边的水果。”
然后又是舒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