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峯淡淡一笑,看着纸面,说:“谢谢。”
利嘉豪指着画里的两个人说:“一个是你,另一个人是谁?”
“我的爱人。”冷峯也不避他,这会利嘉豪还端着摄影机对着他拍视频,他看着镜头说出了这句话,又把速写本打开往前翻:“就是他。”
利嘉豪十足遗憾的声音在镜头后响起:“啊,你有爱人?”
其实原本他觉得艺术家有爱人也没什么,驻地的艺术家有爱人的多得是,但是来了这里,短短的几个月内,他们默认彼此是可以“单身”的,但是此刻利嘉豪直觉冷峯不是这样的人,他说有爱人,就是心里无时无刻都装着对方,所以利嘉豪问出这句问话才这么遗憾。
“我有爱人,是因为他,我才来的这里。”冷峯又说。
利嘉豪还想继续问,但冷峯已经不想说了,他在河边发了会呆,然后转身回去。
冷峯从来了这里就没刮过胡子,没剪过头发,一个月过去,蓬勃的络腮胡长起来,他已经像个野人了。
rou眼可见地消瘦下去,除了不离手的那本速写本,冷峯并没做出什么像样的创作,他知道自己来错了地方,所有搞创作的人,都离不开他们的“土壤”,作家,电影人,设计师,艺术家,都一样,这块“土壤”也许是一个地方,诸如贾樟柯离不开山西,伍迪艾lun离不开大都市,也可以是人,诸如每个创作者的“灵感缪斯”,这块“土壤”是滋养他们的源泉。
冷峯现在离他的“土壤”太远了,想念和胡子一起疯长,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濒临某种爆发或崩溃的边缘。
他已经不记得时间了,也不记得自己是哪一天的夜里突然开始做东西,做这件雕塑作品的时候,甚至连草图都没有画,一切听凭直觉,还用上了各种非传统的综合材料,跟他以往的所有创作都不同。
脑子里的一道闸门被闯开,冷峯开始创作之后就停不下来,感觉不到渴也感觉不到饿,只在身体机能支撑到了边缘不得不停下的时候,才去吃点东西,睡一会补充能量。
利嘉豪一直在旁边拍摄记录,但没有再跟冷峯讲过话,一开始他有些被吓到了,然后又被冷峯的专注带入了进去,随着作品的雏形展现,利愈析嘉豪感受到一股无法言明的冲击。
这件雕塑是冷峯没有尝试过的类型,非写实,甚至没有具体的,可以描绘的形态,但却是他心里对那个词的表达。
他从没像此刻这般,体会到“想念”是有形的,像把刀一样,一刀一刀地刻在了他心上,全都被他转化成了手中的形态。
无边的,膨胀的想念,化作了他手中一朵炸开的蘑菇云。
作品接近完成的时候,利嘉豪问他做的是什么。
冷峯点燃一支烟,却反问他:“你中文程度怎么样,历史典故知道吗?”
利嘉豪犹豫了下:“小时候家里有教过一些。”
冷峯说:“苏武牧羊的故事知道吗?”
利嘉豪不确定地问:“十九年?”
“嗯,”冷峯点头:“苏武离开故土去匈奴前,给妻子留下一首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离开就是十九年。”
利嘉豪“啊”了一声:“那好煎熬。”
“对,煎熬。”冷峯看着自己的作品:“熬出来的想念,便是长相思。”
利嘉豪若有所思,似乎能体会到一点冷峯的心情。
这件作品冷峯完成得很快,从动手到完成不超过三个月,他给驻地提交了作品和名字,也提交了创作理念,驻地的艺术评审要待所有艺术家的作品全都完成后才会开始,冷峯一时半会还拿不到结果,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在他心里,这趟驻地创作是完成别冬给他的嘱托,别冬希望他走出去,他就走出去,希望他能登上更大的舞台,他便去尽力。
如果没有登上,他相信别冬也不会责怪他。
回家,去见那个“长相思”的爱人,去抱他,吻他,去跟他睡觉,吃饭,做爱,是冷峯唯一的,快要发疯的念想。
作者有话说:
我回血了,周四见!
第86章 “儿婿……”
从除夕以后,冷峯就没有新消息传过来。
别冬知道他已经正式开始驻地艺术创作,后面过了很久,有一天深夜里他突然收到冷峯发来的一条消息,是一句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老婆,别忘了我。”
到第二天早上别冬才看到,他去搜了下才知道出自哪里,说的是什么,这两句诗很重,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即便不幸死了,也会一直思念你。
别冬查到这诗的作者叫苏武,年轻的时候是汉武帝的中郎将。公元前100年(天汉元年),匈奴向大汉示好,放回曾经扣留的汉朝使节,于是汉武帝便派了苏武率使团出使匈奴,送还被汉朝扣留的匈奴使者。临行前夕,苏武辞别爱妻,依依不舍,伤感地写下了这一首诗,结果这一去果然难再回,北海牧羊十九年,再回到故土时已经鬓发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