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雕刻这尊观音,还是别冬第一次见冷峯正经做东西,“这双手有魔力”,别冬一直记得江沅如是评价冷峯,这双有魔力的手纤长好看,指骨分明,指腹有薄薄的茧,夹着烟的时候总是莫名性感,抚摸自己的时候总是惹人心跳,但别冬知道这双手最有魅力的时候是在此刻。
他喜欢看冷峯雕刻东西,亲眼见过,才知道一个“雕塑艺术家”跟他老家那些刻鹰的,在皮子上刻老虎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冷峯做这尊观音的时候几乎不讲话,神情专注,连别冬在边上他也似乎感觉不到,别冬不以为意,他自己也都沉浸在冷峯的专注中。
在开雕前,冷峯查阅了很多佛经,看过许多观音塑像,画像,跟住持也沟通过好几次,最终定下来是盘坐形态的千手观音。
说是“千手”,并不会真有千只手在背后,冷峯参考了佛经典故,定下来的画像草稿里,整体的形态偏唐代形制,跟承佑寺的唐代风范一脉传承,观音盘坐在莲花座上,一只腿屈膝竖立,单手屈肘撑于膝,单手撑下颌,眉目低垂微阖,是一个沉思状,另有手臂做拈花、做手诀、捏珠串、做掌印。
别冬看着画像图纸,只觉得非常美,说不出的大气端庄沉稳之美。
雕这玉观音需要许多真功夫,原材料是一块巨大的ru白色的石头,含有一些玉的成分但并不纯,是以比普通石材更多了些润泽的光,若是单纯的玉料怕也弄不到这么大块的,但现下这块体积大,十分适合用来雕刻佛像。
冷峯说成品大概高110公分左右,在雕塑作品里算得上是中型,且形态复杂,需要很仔细。
别冬虽然自忖会用刀,但见了冷峯正经的工作状态,“会用刀”这三个字他觉得根本不配说出口,冷峯那一双用刀的手才叫巧夺天工。
别冬觉得自己还是就待在厨房好了,也决定从此不再让冷峯进厨房,这样的一双手,就该干这样一般人干不了的活。
午饭后休息的小小片刻,两人还是老习惯,一起坐在门槛上看绵绵不尽的雨,别冬还会泡一壶茶,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茶,一壶茶喝完就该继续干活了。
冷峯瞧出来最近别冬看他雕刻东西挺入迷的,问他有没有手痒,想不想也动手做点什么?
别冬垂头一笑,心想自己那点手艺真是献丑了,以前还当面雕松鼠,真是无知者无畏,他摇头,冷峯却说:“现在这尊观音,其实还是只是’干活儿’的范畴,是一个活儿,跟艺术创作还是不一样的,小冬,你别跟我比,我这些都是行活套路,你是不一样的,你就该按着你的天性走。”
别冬压根没想过自己要往“艺术创作”的路子去,他哪会这个啊,他唯一会的,是他见过,感受过,心里清清楚楚知道那是什么,才会在手里雕刻成型,而往往做出来的东西与现实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觉得冷峯的这手技术才是真的酷,行云流水,成竹在胸,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冷峯总嫌弃。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冷峯自己的心态也微妙地有了转变,自从邵其华说了那句,“你不该被荣玉定义,你该被你自己定义”之后,他心里一直拧着的劲儿渐渐松了。
是啊,那些面都没见过的人,即便他是大师,大评论家,又如何呢,外人的看法,永远比不上自己对自己的看法重要。
技术是无辜的,他手上会的那些功夫,用来做衣柜也好,做观音也好,做艺术创作也好,也许有区别,但不该给它们分个高低贵贱,他会什么,擅长什么,那个就是他的命数。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接受别冬的提议,过来看看承佑寺的活儿,做这尊玉观音,对他来说虽然也需要很仔细,但完全是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但做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跟以前还是有区别了,最起码,即使是一尊观音像,他对自己手下的东西也有了感情。
正因为感情,这尊塑像才会饱含慈爱,悲悯,眉目微阖,却似俯瞰众生。
冷峯觉得这是以前的自己做不到的。
花了一个半月,这尊玉观音才算完工,完工的这天天公凑美,下了一个半月的雨竟然暂停了,明净如洗的天上挂了道彩虹,阳光斜斜从窗外照射到观音像上,发出温润的光,寺院住持在看到成像的时候久久凝视,而后双手合十,指尖佛珠捻动,默念了数句经文。
观音像被正式供奉在寺里,后面因为这尊美到极致的白玉观音,被口口相传,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叩拜许愿,承佑寺的香火竟逐渐又旺了起来,都是后话。
完工的这天冷峯跟别冬一起收拾工具回家,越野车后备箱都塞了个半满,到家后又整理了半天,冷峯突然问:“小冬,你想不想看我真正做的东西?”
空旷的工作室里没有其他的“东西”,唯一的作品蒙着盖布,昭然若揭。
别冬突然有些激动,他想看的,在这里住了多久,他就忍住了多久没去私下掀开看看,于是他朝冷峯点头。
工作台朝外推了推,临近傍晚,阳光更斜了,慵懒地照射在工作台上。
盖布揭开的一刻,别冬心里“噔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