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冬怔怔无神地坐在暖炉边,牧场主送了一锅新鲜牦牛rou做的火锅和米饭过来,香味扑鼻的热汤在暖炉上翻滚,冷峯温言劝他:“吃不下就喝点汤吧,不然身体扛不住。”
别冬听话,一碗热汤过后,好似有了些微胃口,就着热汤把米饭吃下大半碗,冷峯不再勉强他。
把锅碗洗干净送回去后,冷峯再回来,看到别冬还呆呆地坐在炉子边,痛哭过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冷峯没打算问他什么,只温声说:“去床上躺着吧,今天屋子里不冷,好好睡一觉。”
屋里有两张床,冷峯去把其中一床的被子打开铺好。
嘶哑的声音突然在冷峯背后响起,别冬说:“最后一次看到我妈的时候,她就是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冷峯怔住,犹疑地看过去。
“她的脸,只剩下一半。”
冷峯彻底僵住,屋子里安静至极,只有炉子上烧着一壶水,快开了,发出轻微的咕嘟声,别冬说:“我妈就那么死的,跟今天屠夫砍牛rou一样,被刀像剁rou一样剁死了,一地的血,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脸只见到一半,骨头,碎rou,满地都是。”
冷峯整个人震惊,呆住。
他放下手里的被子,坐回炉火旁,别冬的眼神直直的,像是掉进了那个可怖的回忆场景中,出不来,冷峯轻轻晃了晃他肩膀:“小冬。”
别冬极缓地抽离出来,双眼似乎更红了,血一样红,望着他,说:“所以我杀了那个人,就差一点。”
冷峯沉默半晌,而后说:“他该死。”
他该死,冷峯知道别冬说的这人是他的继父,想起在最初的那个下午,别冬对他们喊出“他该死”的时候,是怎么样一种绝望的心情,那时候的他是希望身边有人能理解他,能跟他站在一边,听听他说话的吧,至少那时候的他还愿意喊出“他该死”这样走投无路的表达。
而那时候的自己却粗暴地用怒吼把他推向了另一边。
冷峯心内的忏悔无以复加,他对别冬说过“对不起”,但那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对不起”。
他轻轻握着别冬的手,这双手在炉火旁依然是冷的,冷峯也说不出“都过去了”这样轻飘飘的话,对别冬来说,这些安慰的字眼都毫无力度,毫无意义。
冷峯唯一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
大约也能猜到别冬周身的伤痕从何而来。
十三岁的少年在父亲去世后,跟随母亲一起去了“城里”生活,母亲嫁给了镇上的一个生意人,这个男人有些小钱,贪图母亲的美貌,却也格外神经质地留意她跟所有异性的一举一动,但凡接触皆视为出轨,将满腔怒火发泄到这一对母子身上,共同生活的几年内动辄捆绑抽打,最后在一次醉酒后兽性大发,误以为妻子跟邻居偷情,妒火中烧将妻子乱刀砍死,正好被放学回家的少年看见……
这些碎片故事,冷峯都从今晚别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得知,别冬始终面色平静,仿佛所有的失控和痛哭都在刚刚的傍晚耗尽了,只是他不知道,听这故事的人心如刀绞。
冷峯讲不出安慰的话,太无力了,他起身去外面抽了一支烟,待抽完回屋,发现别冬已经睡了。
被子把他的头和脸都盖住,冷峯蹲在床沿,从背后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冷峯抱住好一会,而后别冬转过身,从被子里伸出手,也无言地抱住了冷峯。
冷峯用力抚着他柔软的头发,半晌过后,在别冬的额角印下一个吻,说:“睡吧,小冬。”
次日冷峯醒来的时候,听到浴室里有水声,别冬正在洗澡,等他出来的时候,脸色和神情都回复了正常,甚至还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说了声“早上好”,冷峯不着痕迹地打量,昨晚所有的痛苦和坦白仿佛都不见了踪影,这当然是好的,冷峯想,只是心里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昨日之痛不可留,昨日之依偎也不会再来。
启程去甘棠村拿火腿,而后回梨津,这趟远行就这样到了尾声。
一整天都在路上,翻山越岭,冷峯带着墨镜,遮住了神情,别冬一如既往地痴望着窗外,回程的路上气候渐渐暖和了起来,山巅也不再见雪,待回到梨津,已经是深夜。
司放和江沅都还等着他们,要一起卸货理货,今晚估计要忙活大半夜。
车进了古镇,别冬心里升起不舍,随着车离随园路越来越近,这不舍愈加浓烈。
那些路上看过的云,尝过的雪,吹过的风,都在别冬脑子里搅成一团,明明眼前是他已经习惯了的日子,路上这么辛苦,他却觉得宁愿一直在路上。
如果是跟冷峯一起,他宁愿如此。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别冬还来不及想这究竟代表着什么,随园路到了,他已经远远地看到了等在路尽头的司放和江沅。
离开了十来天,别冬也是想念他们的,那两人并肩站着,司放抽着烟,江沅夸张地大力挥着手,冷峯停好车,所有鬻细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