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素有典制,中秋过后当为秋猎。猎者,不为其他,只为求丰收盈盛。
通常,秋猎时长多为三五日,一般在皇家园林中举办,随从为天子宗族与近臣及其家眷等。今年有所不同,因为北境边关大捷,故而在京将臣也多被邀请同行。班媱算半个常胜将军府的人,也成功分得一杯羹。
车行一日,他们才抵达皇家圈定的猎区祁明山。依照礼制,需随从皇帝祭礼为先,后开启野猎。班媱是女辈,这两样活动往往都不允许参与,但是狩猎能在旁参观一下。
她与众臣亲眷皆无往来,这里头能说得上话的,顶多也就一个师诤言。
师诤言还在为他家姨娘随行来此感到烦忧,整张脸都皱巴巴的。
世家礼仪便是如此,心里再嫌恶,到了这种人多的场面总还是要维持着面上的和谐。小夫人心眼小,更愿在这样的场合与他装亲近,扮演一些母子情深的戏码,给自己挣个面子,顺带出口恶气。师诤言愤怒却不好发作。
因为境遇相似,班媱对他这种情绪十分理解。常胜将军府从来不曾管束她,刚好给了她机会四处转悠。云碧跟随在后,很快两人便成了师诤言的救星。
还好长安郡主也来了,不然我得闷死了。师诤言从帐边跑来,刚出口就是抱怨。
班媱扯着嘴角:小侯爷等会可是要跟着陛下去林中狩猎呢,有什么可闷的?
仅仅因为是女子便不能入林狩猎,她没来由地冒出一股酸气。师诤言晓得她的心思,张口就是一句:不去就是了!
说不去就不去,当真是个小孩做派!班媱刚要开口笑他幼稚,有人先出了声。
小侯爷可真是率性啊!皇上狩猎都不去呢!
声音从师诤言右边传来,她转身去看。来者约莫八尺,一身黑青,桃花眼青云鬓,模样有些像那些话本里最正经也最多情的书生,大抵还算得上形容俊美。
那人负手而来,腰间别了一把小扇,书生气做得十足。班媱不认识他,只是看师诤言的脸色就知道,两个关系似乎不行。
师诤言瞥了瞥:我不去,杜公子不是正好出风头吗?
小侯爷谬赞,我那点雕虫小技,哪里比得上您哪!
这位杜公子话说得客气,然而傻子都听得出这客气实在太虚无,一点谦虚意思都没有。他话说完,偏头就看向班媱:这位小姐是长安郡主?
班媱穿了一身骑装,在这裙裾飘渺的女眷中尤为明显。稍一细想,大概也能猜到身份。对于他的一眼认出,班媱并不意外。
郡主一身骑装,等会儿是要上场么?他笑得轻浮,尤有蔑视。
素来女子习武不招人待见,她也没想过这人居然能表现得如此明显。忽然开始理解了师诤言对他的厌恶,敛眸就道:本郡主就不跟你抢风头了,免得公子拉不下脸来。
她一直就不算好脾气,更是不怕硬碰硬。眼前人不愿意估计情面,她干嘛要给人家留脸!她胸中有些许气闷,摆头就望向远方:听说那边风景不错,小侯爷,要不咱们去逛逛?
三人对话,她主动甩脸色,他有些站不住,心里憋着一股闷气。
师诤言却是憋着笑,佯装正色:既然这样,那怎么去别处逛逛。说完,他转头,杜公子,失陪了。
那位杜公子伫立在原地,笑得疏远,神色不忿。
班媱带着他随处乱走,边走边问他那人是谁。
这才知道,原来又是个讨厌鬼,杜家飞廉。他老爹是个闲散居家的老爵爷,舅舅是那正二品的刑部尚书,算起来家里头也不算太显贵。多亏了最疼他的他姑姑,皇上跟前的红人,宫里那个新受封的杜贤妃,这才叫他这两年风光得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若不是仗着他姑姑,也不至于到处显摆。师诤言介绍两句,就要贬损一句。班媱没好意思说,这猎场里头,谁不是仗着家里姻亲祖上福祉就自以为尊贵的?更何况家中有个如此受重视的近亲呢?虚荣一点,倒也不算意外。
你等会真不去狩猎啊?你骑射不好吗?
师诤言愣了愣,忙反驳:放屁!我骑射好着呢!说不去只是怕你无聊孤单!
班媱笑开:我有什么无聊孤单的,你既然骑射都好,不然就去跟他比试一下,也好杀杀他的锐气。
师诤言血气方刚,最怕受质疑,很快就答应下来。
猎场中的无声厮杀班媱看不见,只能在场外等候着,从战果推断他们的激烈程度。
云碧随她站在那营帐前,感受到一注凝视从身后传来,她马上就回头去看。班媱很快察觉到她的动静,顺着目光看去,就对上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
叶卿云是澹京城中有名的才女,知书达理,模样也生得标致。母亲是皇上表妹,与师诤言母亲关系极好,算下来她与师诤言应该也算得上相识。
班媱与她仅仅有过几面之缘,能记住这张脸,单纯是因为,她曾经差点成了傅九渊的未婚妻。
她不知道叶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