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渊正在房中静坐,手头上的一切都进行得顺利,他好不容易得了闲,那总要来找他叙话的班媱却没了动静。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当她是找到什么新乐子。
就这么想着,院子里却传来脚步声。
班媱拿着那一盒子的小东西,犹豫了很久。
要不要找当事人询问呢?还是说去那孤山上先抓到拜祭之人,询问一番呢?
她优先选择了后者,可硬生生守了五六日都没见着半个人影。想必这拜祭之人也只有在年节或是祭日才会前来了,她握着手中那块残缺的玉珏,只好放弃这个计划。
在府中挣扎了两三日,班媱最终还是决定来问问他。
之前上山总是快马加鞭,今日却是走走停停,动不动就想打道回府。手中小盒里的物件随着马背颠簸,又发出叮咚响声,阻断她的返程之路。这铿锵碰撞尤似擂鼓,擂在她心上。
班媱想,躲是躲不开的,终归要面对。她终于下定决心,夹着马肚就飞奔而来
到了门口,犹豫片刻,她推开房门。那人就燃着青灯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她听见他笑语:来啦?
班媱熟练地坐下,将盒子藏在身后的位置。观南很快就发现她动作的不对劲,偏头就问:藏什么呢?
班媱不肯拿出来,放在腿上,叫他不要去看。她思忖片刻:我前些日子偶然弄到了一点东西。
哦?是什么?观南依旧为她沏上热茶。天已转凉,山中更是寒气非常,他怕她受凉。
班媱轻轻接过,并未如往常一般直接饮下:一些金银玉器,想给你看看。
说完,她缓缓掏出那木盒,放在桌上。然后在他困惑的眼神中,轻轻开启,随后轻挪至他眼前。
傅九渊脸上还挂着笑,以为她是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要他品鉴,低头就去看那盒中之物,只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那些小东西算不上什么珍贵玉器,许多都已经碎了边角,他却对此十分熟悉。他取出其中那块断尾的双鱼佩,正着看完又反着看,眼中闪过许多复杂的表情。有惊喜,有怅惘,有怀缅,更多的,是无尽的落寞。
他就这么一样又一样地翻看,又放下,一言不发。班媱见他目光如注,已经得到答案。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的?许久,他缓缓开口问。班媱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提及郑暄时,他眼神略有闪烁,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双手半握,眼眶隐在灯影中,班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凑近,取出那块最为熟悉的双鱼佩:这个玉佩这么小,是
傅九渊笑了,笑得苦涩又凝滞,带着气声就向她解释。
那是他父亲军中一位爱将的孩子,那位将领因战事而死,彼时孩子刚出生,母亲已是忧思成疾,很快便也撒手人寰。父亲见她可怜,便将她接来府中抚养。
小女孩身子弱,三天两头就生病。所以他母亲特地请人给打了一块双鱼佩以求平安。只是这玉佩还没戴上,傅家就遭了难。小姑娘病重,亦是随着看顾的婢女,一同死在了狱中。
他们之间并无亲缘,傅九渊却对那个小姑娘记忆深刻。
那么瘦弱的孩子,他是头一回见。嘤嘤呀呀好久才学会说话,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哥哥。后来会走路了,他整日在外面玩耍,许久也见不着一次面。终于见着了,小姑娘就怯生生地拿桃酥给他吃。
不像府里别的孩子那样怕他就躲着他,她害怕却不逃跑,只站得远远的等他接过自己的桃酥。又远又近的距离,她小小的身子,因为咳嗽颤抖着,不哭也不闹,就等着他。
等呀等呀,等到了他接手,他转身,等到傅家举家被灭。
她入府来没过过太多好日子,永远都在喝药,仅仅三岁,就病死在狱中。
三岁而亡,人寿之短,教人扼腕。
可死得早也有死得早的好处,不必再经受独活的煎熬。傅九渊这样想着。
只是后来,他也经常后悔,如果早些接下她给的桃酥,小丫头就算要死,会不会也能开心一点?
他紧紧握着那枚玉佩,陷入无声又漫长的回忆中。
班媱偏头看他,心有恻然。
从前他最讨厌这样无谓的神伤,如今却是活在这样的神伤之中。
佛家说,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她不信,如果这是真的,佛又怎么会让他痛苦了那么久呢?
她没有出声,而是移到他身边,想要伸出手去轻抱住他,最后只落在他的肩上。她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将一番情意维持在朋友的本分之间,不远不近。
傅九渊收敛一些神思,侧脸就去看班媱。
班媱对上他的眼睛,温润地笑着,不开口。
既然佛渡不去你的苦厄,我亦是化不掉你的仇恨,那么好歹,有朋友在身边,是不是就能获得一些短暂的温存呢?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点点。
班媱有些悲伤,却还是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