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
没人知道在沉默和做决定的一分钟时间内,沈青折都想了什么。
他只是简短道:“左翼撤回来,不要死战,集中兵力从右翼这边冲过去,我们向下游,直接打无忧城。”
他说到最后,看了时旭东一眼,对方冲他笑了笑,戴上了兜鍪:“我相信你。”
沈青折张了张嘴,没再对他说什么,只是让人把黎遇抬下去治伤。
时旭东领兵去了,战斗很快展开,宛如一柄利刃般,彻底割裂开对岸云尚结赞大部和此岸这部的联系。
换而言之,也可以说他们是处于两面夹击之中。
一时间两岸弓矢炮石喊杀声不断,在乱战中,时旭东领着人成功抢了吐蕃的船,却并不渡江,而是调转船头,往下游无忧城而去。
敌军察觉到这支队伍想要扑向防备虚空的无忧城的意图,立刻展开阻击。
时旭东不是专业的水军,吐蕃也谈不上多专业,两面也都没有什么Cao船能手。
于是江上不分敌我的战船很快乱做了一团,彼此纠缠冲撞在一起。船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到了接舷近战的部分,粼粼江水,激荡着,一朵又一朵鲜血染开,宛如开在江面上的花朵。
沈青折强迫着自己放下对时旭东的担心,举起了望远镜。
他看到对面,左翼的岸边一队,和山顶的云尚结赞帅旗所在,中间还有一大段空白地带。
沈青折迅速理了理自己的思路,看向旁边的将领,似乎是黎遇的副将,叫赵况。也受了伤,但不算很重。
于是下令道:“派出一队,用黎遇那些木桶渡江,插进那一段空隙里。记住,过去之后无论上方如何攻击都不要管,从上往下打河岸边的那一支队伍。”
如果是平时,沈青折还能给这种战法起个名字,比如顾头不顾腚。
他又补充一句:“若是看到山那侧有时都头的旗子,便掉头,从下往上打云尚结赞。去吧。”
赵况立刻叉手道:“喏!”
这一次,运气能站到他们这边吗?
不……不是运气的事情。
之前黎遇失败,是因为他处在仰攻的不利态势,而且是孤军深入,人数不算太多,背后也没有支援。
这一次却是觑到了敌人的空子,先爬上半山,而后掉头,切割,从上往下发动攻击,与此同时对背后遭到的攻击不予理会。
沈青折看着战局,还有那面仍在招展着,仿佛是耀武扬威的红色貔貅捧日旗。
他在心里画这张态势图,从他这个角度看,像是变了形的风车。
从他这里起步,逆时针数去,便是吐蕃军,时旭东,云尚结赞,赵况,吐蕃军,和左翼正在向他溃逃汇拢的残部。
有风吹过。
风车转起来了。
因为敌军的阻击,时旭东突然改变了方向,渡江登岸,并向着山岗上的云尚结赞大部冲去。
本在专心打着赵况的云尚结赞,背后猛早重锤,回首想要打冲上来的时旭东时,赵况那边也突然掉头,和时旭东一并向山岗猛攻!
两面受击,口袋越收越紧,竟然是把那面貔貅捧日旗困在了山岗上。
沈青折不敢松这口气,立刻叫将领来,调更多人渡河增援,力求一气呵成,把云尚结赞困死在山岗上。
但是那将领却有些犹豫:“若是我等都去了对岸,沈郎你这里……”
左翼还留着一支吐蕃的队伍。
沈青折摇头:“不要紧,快去!”
“喏!”
沈青折看着涌向对岸,涌向山坡的军士。
左翼的队伍当然不容忽视,只希望对面打快一点儿,回来的时候,还能给他收个全尸……
不行,怎么总是冒出这种悲观的想法。
他有些收回自己落在刀上的眼神,重新望远镜举起看向左面,却愕然发现,对方竟然在——
撤退?
为什么?
对吐蕃而言,现在的形势不是完全的劣势,甚至只要组织得当,反过头来能把他们夹击消灭。
这件事沈青折始终没能得到答案,只能归因于——黎遇终于发挥效果的运气使然。
实则左部本就是无忧城的驻防军队,和云尚结赞的关系不是很大,受他调令,也不过是因为云尚结赞代任了笼官。
自然是见势不对就望风而逃。逃回无忧城,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随着左翼的溃逃,战局走向了注定的结局,口袋彻底收拢的那一刻,那面一直招展的貔貅捧日旗,也被斩落,伏倒在山林里。
但云尚结赞逃走了。
云尚结赞攀着藤绳,从绝壁攀下,落到一处山谷里。
时至今日,他身边竟然只剩下一个普达瓦。
普达瓦是哑奴,据说是小时候说话不吉利,惹得父亲不高兴,就被割了舌头,居然还活下来了。父亲看他稀奇,也就留着做了家奴,如今又成了他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