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吐蕃五如六十一东岱,不说全民皆兵,青壮参战率也要远高于募兵制的唐。
且吐蕃军粮秣并非同一调发,而是兵士自备,于是便能看到吐蕃军士在前奋战,男女老少赶着牛羊跟在后方。
吐蕃军队所侵略的土地归王帐,而临阵掠夺而来的则归为己有,所以战伐吞并,往必成功。
这样的军事制度,赢则如滚雪球般壮大自身,输则如洪水溃坝,一泻千里。
新降的蜀州刺史孙望丘生得白胖,脸上撑得几乎没有一丝褶皱,rou几乎将眼睛挤成线,因而看着总是副让人不适的笑眯眯模样。
孙望丘绕过吐蕃人在军帐前堆的玛尼堆,进到灯火通明的大帐里,也不抬头,学着吐蕃人那样行礼——俯身两手据地,口中发出犬吠声,起身再揖。
行礼对象正是上首的云尚结赞。
他如唐人一般跽坐于毡上,脸叫高原的阳光晒得黑红,又因常日行军无比粗糙,他五官粗犷,分列而看都不出众,组合在一处,偏生有了些野性难驯的美感。
云尚结赞的脸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倒是旁侧束手立着的粗豪汉子,左眼眼皮耷拉着,似乎一整个眼球都没有了。
那两箭着实是惊人,也着实让云尚结赞部吃了个大亏。
“如今成都主事之人,你可曾见过?”
发话的是盘坐在旁的一位吐蕃将。
听了翻译,孙望丘拱手道:“是,之前见过一面,是剑南西川节度使最小的儿子,行七,还未及冠,虚岁十九。皆唤他沈七郎,名字……名字……这个着实不知了。”
孙望丘觉得自己应该听过,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沈七郎究竟叫什么了。
“未及冠,不过是个毛头小儿罢了!”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孙望丘居然出声维护道:“这个沈七郎还是很有几分凶名的。”
云尚结赞一语不发,到此时方才笑了一声:“什么凶名?他杀过人么?”
孙望丘不敢抬头:“……这,这倒是未听说过……”
“看着跟个猫儿一样,”云尚结赞说,“也不知在床上挠不挠人。”
众吐蕃将一齐哄笑起来。
这句话,翻译未翻,孙望丘只从旁人态度里明白了,大约不是什么好话。
哄笑完,又聊了几句什么,云尚结赞站起,随手抄着一把吐蕃特有的刀剑——刀背厚重,身有银纹,名为古司。
军帐里的布置显然要比沈青折处专业许多,正中的沙盘复刻了正对的成都城的全貌。
孙望丘只听那吐蕃大将正色肃容,刀尖朝沙盘上两条河流点了点,说了些什么,便有二人领命而出,身影没入夜色。
他又唤来一人:“将那人带上来。”
很快,便有人将被俘的唐军兵士带到营中。
他已经被毒打得浑身是血,昏迷不醒了,只能勉强看出人形。
“吐蕃有吐蕃的待客之道,孙刺史,今日便让你看看我们吐蕃的礼俗,点天灯。”
孙望丘还未听完翻译,肩膀便被按得一酸,跌坐在毡毯上。
点天灯。
他听到这三个字,骇得立刻要爬走,却被牢牢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孙望丘眼睁睁看着,粗长的铁钉被生生楔入那人头顶,不成人形的“人”发出半声歇斯底里的惨叫,而后断在了嗓子之中。
灯油,顺着那楔开的小孔倒了进去。
“他把成都城防布置吐了个干净,”云尚结赞说,“还说了如今主事的人,叫沈青折。”
云尚结赞自己取了支蜡烛,倾斜凑近,摇曳烛火映衬下,他平静的脸竟如炼狱修罗。
火光蓬起,伴随着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哀嚎,那唐军在地上抽搐扭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逐渐焦黑。
头顶,是冒出的火苗。
两位豪壮汉子上前,将他拖了出去,隔了很远,孙望丘还能听到那惨烈的嚎叫。
云尚结赞开口,居然是唐话,只是略带口音:
“我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背叛。他能叛沈七郎,未来未必不会叛我。你说对吗?”
帐中弥漫起一股sao臭气,云尚结赞的眼睛扫过孙望丘被尿浸shi的衣袍,面上划过轻微的厌恶。
“不过你不同,”云尚结赞理了理自己的袍子,“你是为了自己,自己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旁边有人递上青稞酒,他将青稞酒倒入黄金碗中,用中指轻轻弹起:
上敬天,下敬地,中敬义士。
点天灯,至此礼毕。
“巡营。”
孙望丘几乎是叫人拖着,回到了自己的帐里。
他的帐子比云尚结赞的大帐还要宽阔些许,甚至划了内外几间。帐里极尽奢华,都是他凭本事搜刮而来。
孙望丘瘫坐在矮榻上,一个着薄纱的女子袅袅婷婷来为他脱鞋。孙望丘忽然怒从心起,照着她的心口便是窝心一脚。
“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