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无法期望,明知绝望。
注定一世只能隐于最不见天日的烂泥深处的爱恋,有没有想过割舍殓葬,焚毁如烟?
有没有想过曾经的温存皆因年少幼稚,实则不足以铭记一生一世?
有没有想过在那四年里可以堂堂正正地作为一个人来生活,不必朝谁日夜跪拜、摇尾乞怜?
有没有想过从此以后只做一名公事公办的私奴,再不必在rou身以外还加之灵魂的钝痛?
有没有想过……
答案都是——
想过的。
想过抹去记号,想到锁上物证,将眼前的留恋全部扫光,将心里的留存逐个清洗,让一个全新的自己重获新生……
然而,然而……
将过去种种全部遗忘之后,究竟自身还剩下什么?
那时沈均失身呆望窗边高悬的明月,他的脑海里再度浮现主人的身影。
是的,就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就算远隔十万里,就算摧毁几亿次……他的心里,还有一个。
于是他快速地爬起来,如同着魔疯魔地找出了纸和笔,写下第一封信。
折辱也好,折磨也好,哪怕死亡都可以。他爱主人,他无法停止爱主人。
而现在……就是他该被审判处决的时刻了,他无望地想到。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道我有多想知道这些吗?从十多年前开始。”
带着慨叹的温柔语调传入耳中,可沈均整颗大脑被“死到临头”的恐慌裹挟,止不住地无意识流泪,没能在当下清晰地分辨出话语里的信息。
眼看他泪如泉涌个不停,明焕动了动拇指,想为他揩去脸上的泪,沈均却在这一刻颤动了睫毛,眼里有畏惧闪过。
多么显然,他动一动手指,小狗就本能地以为主人是要抬手扇巴掌。
微小的瑟缩动作当即猛然地刺痛明焕的心,这个深入骨髓的应激反应就跟针扎了他一下似的,让泪水瞬间从眼角渗了出来。
明焕一把抱住可怜的小狗,转而用两只手去抚慰他的柔软的后脑勺和单薄的脊背,久违地纵容自己落泪,些许哽咽地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其实在稍稍长大一些,母亲离世以后,便再没有人敢或者觉得需要引导他认识错误,于是明焕就再没有正式地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
在此之前,他也没有这辈子还会以认错为目的向谁说出这三个字,来向谁低头。
可当读到那些信件,当看到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对他长久以来的畏惧,他脑子里想的,全是这无力的三个字。
“主人,您怎么哭了?”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沈均的肩头,主人的情绪让他立刻慌了神,因为被主人抱住,他放松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但惶恐紧张的语气暴露了他的慌乱,他手足无措地把所有责任归咎于自己:“奴才知道奴让您不开心了,您骂奴,您打奴,您罚奴,您拿奴才撒气好不好?您别掉泪啊,主人……”
沈均怕极了主人的负面情绪,同时比起主人的怒火,他最怕的是主人的眼泪。在他的认知里,全都是他这条狗没有用、没有尽到责任,才会致使主人有那么多难过。
“谁说的,我很开心,我是太开心了。”听不得他请罪请罚的话,明焕迅速收回了情绪,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地上凉,快回床上去。”
顺从着主人的力道回到床上,沈均跪坐下来正对主人,还是没能从“罪证”被捕获的恐惧中抽身,对主人没有大发雷霆的结果毫无实感。
手指不安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抓了好一会儿,沈均垂下眼皮,怯怯地开口:“您……真的不生气吗?”
明焕没有回答,双手握住他的手,拇指腹在他手背安抚般揉搓。看着掌心这双白皙的手,不由地想起自己曾多次将这双手踩在脚下碾压,可这双手却始终如一地想触碰自己,想靠近自己。
“你就不生气吗?乖狗。”他看着他的眼睛,自责的语气中有真切的疑惑。
毕竟他刚去国外的时候,同为dom的前辈都调侃过“你脾气这么坏,是条真的狗都得咬你一口”。
到了现在,他是一个擅长用理智思考的成年人,理智让他控制住了恶劣因子并认为那是错误的行为。与此同时,理智也限制了他的思维,心脏震彻过后,他会为毫无保留、毫无条件的澄澈爱意感到疑惑。
绝对的爱是舍弃掉理智的,但他并不认为一个人可以完全舍弃掉理智。如果有,那也只是某一瞬的冲动,一秒的激素无法驱使长久的行为。
但偏偏真的有人四年如一日,二十多年如一日。他看着他,像看一个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
而对方显然也无法理解他的问题,沈均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主人?”
“我过去骂你,打你,折辱你,虐待你……你即使不怨恨我,心里就从未有过哪怕一丝怒意吗,一直都这么愚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