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仅仅代表教会到这里来,这你已经知道了。”白狐狸先开口,每一个元音都发得很漂亮,太漂亮了,听不出口音,马可本能地抵触这种把面具戴得非常贴合的人。这个既像起居室又像会议室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要是安东尼奥不参与这场谈话,可以推断接下来的计划里也不会再有他的角色,信使的任务到此结束。他们会有机会道别吗?或者说安东尼奥此刻已经在返回纽约的路上了?不过现在不是思考安东尼奥的时候。
“我想见我的父母,面对面,不是照片之类的。”
“当然可以,我们稍后就会谈到这件事。”克莱门神父冲他微笑,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马可留意到他没有戴戒指,也没有任何其他饰品,连苦像挂坠也没有,“科斯塔先生,我们的朋友兼委托人——”
“请直接说‘总统’,缩短我们的谈话时间。”
“总统先生知道并且感激你提供宝贵的情报,但是在霍博肯码头抓获几个流氓并不够,我们的船还是一艘接一艘在大西洋沉没。要堵住码头的漏洞,我们不得不采取多种其他手段。”
“绑架还是谋杀?”
“逮捕。”克莱门神父的手指轻轻敲打咖啡杯边缘,“不过整件事必须从头到尾看起来像帮派冲突,联邦政府不能以任何方式参与,至少表面上不可以。我们要用某种方法引出布鲁赫,把他推进一个能够被合法逮捕的境地里。”
“怎样的‘方法’,什么‘境地’?”
“这就是我们今天在这里谈话的原因,科斯塔先生,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很希望借用你的经验和智慧。如果你同意,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去和他们会面,他们就等在你父母暂住的那栋房子里,商讨完方案之后,说不定刚好来得及和你的母亲一起吃晚饭。”
“现在就去?”
“是的,科斯塔先生,现在出发。”白狐狸看着他,笑容牵动了嘴边的皱纹,但是眼睛冷冰冰的,也许不是狐狸,马可意识到,一条更老、更擅长偷袭的蟒蛇。克莱门神父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下去:“我明白这里的生活非常无趣,而且你一定十分担心父母,我和西奥多都不想无端延长这种心理折磨。不用担心行李——一个帆布包和一把猎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我们聊天的这几分钟里,已经有人收拾好送到车上了。”神父在这里略作停顿,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笑意,但并不是善意的那种,“或许你想和什么人道别?”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大叫“安东尼奥!”,但马可掐掉了这个声音。克莱门神父知道他们这几天在干什么是一回事,直接把床伴关系摆上台面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想以任何方式成为安东尼奥的麻烦。
“相信这里没人会挂念我。”马可站起来,“我准备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
雨势在十点左右转小,到了中午,忽然又恶化成雷暴雨。一切都隐没在铁灰色的雨幕之中,雷声在树林和山丘之间回荡,仿佛巨石不断滚落,砸在红桦树林里。安东尼奥从礼拜堂走到厨房,拿了一点面包和冷火腿,独自坐在回廊上吃简陋的午餐。回廊环抱着一个Jing心打理的方形花园,不过此刻植物被暴雨揍得弯腰曲背,花瓣落了一地。大理石鸟浴池里的水满溢而出,顺着石雕的纹路拆成三道微型瀑布,哗哗落进浑浊的积水里。
他等着,缩在木制长椅一角,躲避飞溅的雨水。和马可谈完之后,克莱门神父下一个要见的人应该就是他。安东尼奥对此早有准备,已经在脑海里编排好了一整套故事,并不完全符合事实,但绝对合乎逻辑。他祈祷马可在克莱门神父面前管住嘴,不要在这套仔细雕琢出来的说法上撕开太大的破绽。
钟声响起,几乎被雷雨淹没。中午一点。
最后出现在回廊里的是西奥。修士悄悄走近,在安东尼奥旁边坐下,往前俯身,手肘支在大腿上,和他一起看着暴雨之中的花园。
“我有种预感。”安东尼奥开口,看着一丛委屈地站在泥水里的毛茛,“你准备告诉我的事情并不那么令人愉快。”
“根据个人经验,超过十五岁之后,人生之中的大多数事情都变得不愉快。”西奥直起腰,对他笑了笑,好像感到遗憾,“克莱门神父两小时前离开了。”
这确实在意料之外,安东尼奥抿了抿嘴唇,没有作声。西奥直接回答了他没问出口的问题:“科斯塔先生和他一起走了。”
“去纽约?”
“克莱门神父没有告诉我去哪里。”
“他有没有给我留什么口信?我的意思是克莱门神父。”
“科斯塔先生没有。”西奥温和地回答,没有揶揄的意思,安东尼奥为此感到感激,“克莱门神父让我转告你,你的‘差事’结束了,随时可以回到市里,他已经为你安排了别的住处,司机知道地址。”
“好的。”安东尼奥呼了一口气,设法隐藏汩汩冒出的失望,同时竭力禁止思绪流向马可的方向,免得点燃更多其他不可控的情绪,“好吧,这很好。”
又是沉默。雨完全没有减缓的意思,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