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了?”旁边响起老人的声音。
檀玄目光缓缓聚焦,才看清引空法师就站在不远处。室内光线昏暗,灯早已灭了,隐约可见窗外熹微的天色。
“……师父。”檀玄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你从日落开始就没有出来。所以我来看看。”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快亮了。”引空说话间,雪白的胡子不住起伏,“是不是觉得太快了?只是一闭眼,一睁眼,就过了这么久。……站起来看看。”
檀玄点头,从蒲团上支起腿,打算站起来。但腿部维持一个动作太久,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也不能支撑什么力量,虽然已经做了最大努力,檀玄还是整个人跌在地上。
天人将亡,有五衰之状,周身光华皆退,遍布狼藉,下降到和凡人相同的地步。
引空法师已经暗中给他告诫,却还是执迷不悟。
“我听说钟楼上的钟杵落下来了,多少年没有的事情。”引空没有扶他,说,“你知道当时我把这任务交给你,是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钟不认得你了,你和它的缘分已经断了。可惜。”
“檀玄明白。”
“你说,关于那具足戒的答案,要亲自告诉我。”
“师父想必已经知道了。”
“我希望你说给我听。”
“我成不了佛。”
“也未可知,只是你心乱了。是什么在侵蚀你的心?”
“檀玄,你答我。”
檀玄沉默。
“答我!”引空喝道。
“爱恨,贪痴,欲念。”
“你这个年纪,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恨,不过是惘然。”
“我知我心。”
“人世间苦。”
“人世间虽苦,也有真趣。”
“万相不过泡沫幻影。”
“佛亦是幻灭。”
引空法师看着他,久久,微微一笑,伸手扶他起来:“好一个也有真趣,亦是幻灭。”
天色越发明亮,变成淡淡的青色。引空伸出苍老的手指,在檀玄眉间一点:
“你比我走得更远。愿你想你所想,得你所得。涉渡七苦。”
有时候,檀玄总有一种错觉,季丛背对着自己往前走的时候,就会再次消失不见。春日的静尘里,国庆的人流,还有雾中的廊桥,他都忍不住抓住季丛的手,正如他当初,只是眼睁睁看着小季被牵走,隐没在路的尽头。
春季,檀玄怀着一种和以往不同,也更明确的心情走进学校。他决定更花费心思地去揣摩季丛,思考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怎么按他喜欢的去做,避开他讨厌的东西。
但季丛却变得奇怪了。
虽然说着要和自己做好朋友,要对自己好,但眼神老是躲闪,不再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或许他也是察觉了些什么吧,他在以隐晦的方式告诉自己,不要走到他的心里去。
可檀玄想把自己的声音告诉他,无论如何,都想把自己的声音告诉他。于是他和季丛交换了心愿,自己去培优班两个月,而季丛答应听一听他的声音。
六月底,应楚月的邀请,他在走廊里接受电台的采访。楚月让他讲讲佛经里的一个故事,檀玄问,这个故事全校都可以听见吗?楚月点头说当然。
檀玄讲了阿难和提婆达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