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辰的目光一直向上望着水面,他看到一队北燕人追了过来,他们停在案边注视着湖水,一边用羯语商量。
蒲辰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文韬救活。
“哎,我不会水。”文韬忽然道。
不在意,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反击道:“一路过来都是两个人的脚印,你只伪造一个人的脚印不就露出破绽了吗?”
那一瞬间,蒲辰望向湖面,耀眼的天光射进他的眼睛,他觉得自己要瞎了。
快走,赶快走……蒲辰在心中默念,他听到一个北燕人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外袍和伪造的脚印,建议他们往那个方向追。结果,领头的北燕人只是下达了“你去看看”的指令,仍和大多数人停在岸上。
蒲辰看了一眼岸边迟迟还没有离开的北燕人,心想文韬这个状态此刻若是上岸无异于送死,于是心下一横,将文韬直接拉过来给他渡气。双唇相触的刹那,蒲辰看到文韬涣散的眼神有一丝不解,他无法给他解释,只能尽他所能把自己的气渡给他。文韬的神智恢复了一些,意识到了蒲辰在做什么后试图拼命推开他,蒲辰将他紧紧箍在胸前,丝毫没有停下渡气的动作。他感到自己的气也所剩无几了,一阵眩晕袭来,自己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么?他不甘心。可是停下的话文韬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蒲辰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抽动的疼痛感。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还存在比死更痛苦的东西。
蒲辰来不及多想,只能继续按压,他的力道越来越大,似乎要把文韬的肋骨都压断了。
托他的人是谁?只能是文韬,可是文韬自己呢?蒲辰在湖中睁大了眼睛搜寻,文韬果然还在水里,整个人都在往下坠。蒲辰抓住文韬的肩,一把将他拖出了水面。文韬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呼吸也很微弱。蒲辰将文韬拖上了岸,文韬还是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他知道水兵溺水后的处理方法,于是将文韬的衣袍全部解开,正午的阳光下,文韬身上的鞭痕一道道触目惊心,泛着淡淡的红色。那些鞭痕像禁忌撩动着蒲辰,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如果今天文韬死在这里,那他大概永远也没法原谅自己了。
他把手放在文韬的胸口处开始按压,他的父亲告诉过他,溺水的人只要把他吸进去的水压出来就能得救。
40、40.
一下,两下。没有动静,蒲辰不知道文韬到底吸进去了多少水,明明自己给他渡过气,他也恢复了神智,他为什么又要把自己托上水面呢?
看来还要再躲一会儿,蒲辰在心中判断,他自己肯定没问题,只是文韬……他往文韬那儿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让蒲辰整个人紧张起来,文韬的脸有一些扭曲,整个人有些后仰。蒲辰在军营的时候和兵士们练过水,不会水的兵士们溺水的时候就会是这种表情。蒲辰赶紧加重了握住文韬手腕的力量,把文韬的另一只手也抓过来。文韬还在努力憋气,但是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蒲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把文韬扶起来,靠在一棵树边。他们俩
醒醒,快醒醒!蒲辰在心里反复说着。
终于,一声轻微的声音从文韬喉咙处传来,一口水终于被文韬吐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睛,用手抚着刚才蒲辰按压地胸口,嘟囔了一句:“痛……”
蒲辰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头已经露出了水面,他觉得似乎有一只手努力地把自己往上托,直到自己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本能地吸了好几口气,大脑渐渐恢复清明。第一件事就是向四周扫了一眼北燕人的踪迹,幸好都不在了,应该是顺着他们伪造脚印的方向追过去了。蒲辰刚松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文韬呢?蒲辰一个猛子又扎回了水里,刚才在水里发生的事情也渐渐回忆起来,他给文韬渡气了,但自己也体力不支,在最后的当口他以为他会死在这里,却被人托上了水面。
“无事,我抓着你,你憋住气就可以了。”蒲辰道。
随着一分一秒过去,蒲辰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即使是五感远不如蒲辰的文韬,此刻也已经听到了远远的脚步声。蒲辰在心中默默估算了来人的距离,待到最后一刻抓着文韬一起跳下了湖,湖水的深度完全淹没了二人。文韬出生北方,第一次下水,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眼睛和耳朵,他感到“轰”的一声,那个清晰而冷静的世界不存在了,他的眼中耳中全是一团团迷雾。可是他很清楚,此刻北燕人就在附近,他在水下的任何一些动作造成水面的波澜都有可能引起北燕人的怀疑,他必须尽最大的可能坚持。
蒲辰一时被噎住,之前骑马的时候还嘲笑文韬傻,现在明明是自己傻。他还愣在原地,文韬已经挨着蒲辰的脚印往前走了数十步,又依葫芦画瓢地折返回来。待到二人都折返回湖边的时候已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北燕的人应该很快追来了。蒲辰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放在湖边靠近脚印的地方。一切都准备好了,待到北燕人追过来,看到湖边的外袍和他们伪造的脚印,肯定会往那个方向追去。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两人在北燕人来之前躲在湖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