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益清轻轻哼笑了一声,眼底又泛起水光。
“嗯,离开你我也会死掉。”
蒋肆压下去一吻。
“跟我说,宝宝,跟我说。”
他知道裴益清心里藏了事,知道裴益清现在喉咙里一定堵了一串的话,知道有些苦,裴益清埋的太久,自己都忘了,却又突然想起,压着他,把他压向恐惧的黑洞。
“小时候,他们不爱我,但我,但我不懂,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因为,因为我那时候也是个小孩,我只知道我和我妈曾经被同一根脐带相连,我以为她是爱我的,因为我是她的孩子。我以为,不管怎么样,都会爱自己的孩子的。”
他停了一下,蒋肆就揉揉他的耳垂,低声应着:“嗯。”
“我以为她爱我,所以,所以她对我那么冷漠,可能是我做的不够好。我很努力,很努力的去考一个好的成绩。在我小学毕业那年,我以升学考第一名被录取,我把成绩单摆在她面前,她第一次回应我,她说还不错,我好高兴,我高兴到晚上睡不着,快过十二点了才睡着,等我醒来,她就不见了,家里只有保姆,她看着我,问我要吃什么,我说我要吃流沙包。”
“我吃完了流沙包,保姆告诉我,她走了,不会回来了。”
裴益清笑了一声。
“在我高兴的不得了的时候,她已经计划好要离开了。”
蒋肆捏紧了拳头,喉咙里像卡了鱼刺,划破他的喉管。
“我找了她很久,找了她三天,从白天找到晚上,然后回去吃晚饭,睡觉,第二天又从白天找到晚上,第三天也是。保姆看不下去,帮我打电话给她,她说……”
裴益清仰了仰下巴,想把眼泪逼回去。他哽咽着说下去:“她说,所有人都会离开你的,裴益清,像我一样。”
蒋肆的手臂脱了力,脑袋垂到裴益清肩膀上,他说:“不会的,阿清,我不会离开你。”
裴益清伸手抱住他,没有对他的话给予回应,只自顾自的说:“所以我在那个本子上,给每个人都记好了他们出现又离开的时间。蒋肆,每个人……”
他又哽咽了两声。
“每个人在我这里,都标好了期限。标好了的……”
话说到最后他已经无法控制情绪,几个字说的颤抖不已,搭在蒋肆肩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扣紧。
“我以为…… 我以为她爱我……”
他又将这句话重复一遍,大概在无数个夜里都这样思考过,大概在无数个时刻都这样憎恨过,他被这句话缠绕的喘不过气,他深刻的明白自己是太矛盾的,他爱这位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母亲,也恨这位刻薄冷漠的母亲。
爱与恨交织成一条小蛇缠在他手腕,他越长越大,小蛇就缠的越来越紧。
因为他总要在不断长大的过程中被迫接受母亲不爱自己的事实。
然而他滋生出的爱与恨,不过都只是希望她能爱自己。
“我以为她爱我……”
蒋肆吻着他的耳朵。
“可我是真的爱你,阿清,我是真的爱你,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触碰着你,让你感知到我在爱你。”
裴益清抬手揉了揉眼睛,靠到他怀里,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等他慢慢平复下来,又轻声说:“蒋肆,你知道吗,一个人苦的久了,是会害怕甜味的,那会让我虚浮在半空,我不安稳,总觉得好像是梦,我不小心一睁眼,就什么都没了。可我不能一直睡的,我总要醒的。”
“我一直都有这种恐惧感,但是,但是你好爱我,我能…… 能感受到的,所以我慢慢不害怕了,我这样安心了很久,还以为这种恐惧感脱离了我。可是没有,蒋肆,它好像…… 好像会跟随我一辈子。”
蒋肆的掌心贴着他后颈。
“嗯,跟一辈子就跟一辈子,但我也会跟你一辈子,阿清,我是你的尾巴,是你想砍断想扔掉都要跟着你的尾巴。”
裴益清蹭了蹭他。
“今天早上找不到你,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以为你有事,可是中午你也不理我,我还没吃午饭,我想你总要管着我吃饭的,但你一直也没理我。我出去找你,也找不到。”
“我就想到…… 想到她说的话。可我很想…… 很想找到你。”
蒋肆问:“找不到我怎么办?”
裴益清愣了一下,推开他,翻了个身,侧躺着蜷缩进被子。
“不想做这个假设。”
蒋肆笑着抱住他。
“好好,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 嗯,但我还是很害怕。”
“嗯,比小孩还黏人。”
裴益清在被子里动了动。
“以后再也不吃流沙包了。”
“好,换个口味,想吃什么都行,以后我带你一起去买,你乖乖的,不要赖床。”
“好。”
“起来一下,去洗个脸,我去喝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