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桥回身望了一眼小道童的背影,眼见他一溜烟跑远了,才多走了两步走到方晏初的书房门口,屈指成拳,轻轻扣了扣书房的门:“小师叔。”
“小师叔,该吃午饭了。”
屋内寂静一片无人回答,他四处看了一眼,自己推开了门,边推边念:“小师叔保佑小师叔保佑……”
方晏初的书房既简略又奢华,简略是说他这书房摆设简单,一套桌椅并一张沙发,书桌上文房四宝一套,墙上挂着一张宽幅的山水。
说奢华话就长了,那张沙发来头倒是不大,但那套桌椅是整棵黄花梨打的,别说现在的世道,就算是千年前,找这么粗的一棵海黄也是难上加难;桌子上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一个赛一个的讲究;最讲究的还是墙上那张山水画,画师名讳已不可考,但笔触细腻,挥毫泼墨见无一不Jing致,作为艺术品欣赏就已经是难得的珍宝了,更何况这山水还是一件法器呢。
这山水名为万里江山图,是麒麟一族的镇族之宝,别的效果类似空间储存之类的就不说了,最为难得的是万里江山图实际上是一幅消灵之图。世间有灵者皆有言语,言语上达天听,天道才能根据世间万物做布置。这世上自有诸多珍宝足以倾听万物之声,却少有什么灵物是能不发出声音的。
万里江山图就是这么一个稀罕物件,身纳万物却寂静无声,最是宽容和善,跟麒麟一族的瑞气祥和一脉相承。
这书房陆敬桥也进来过千遍万遍了,见惯了屋里的摆设。此刻却是不同寻常,书房中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地布着许多红线,蛛网似的占满了整个空间,每一根线上都有一个指腹大小、莹润光洁的白色珠子自如滑动着。虽然红线细密,一根紧挨着一根,但几近上千颗白色珠子就像是紧密契合的齿轮一样,转动自如毫不相干。
这一幕不细看还好,陆敬桥细看之下吓了一跳。那白色珠子不是旁的,正是人骨头打磨出来的骨珠,因为盘磨得多了才显得晶莹闪亮。
在几乎挡住视线的红线之后,方晏初双腿盘坐在正中,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闭着眼睛的方晏初比起平常更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宝相庄严,仿佛九天神佛似的,在骨珠围成的诡秘的红线之中,仿佛周身也燃起了红光一样。陆敬桥这才发现,其实方晏初的脸是带着温度的,沉下嘴角来的时候是冷的,像一尊雕像。平时的方晏初也不笑,但是他的眉目是温的,就将脸也暖温了。
陆敬桥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犹豫之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左手搭右手执弟子礼:“不好意思,冒犯了。”
往后退了两步,陆敬桥端起饭菜来转身走了出去,走出去之前还不忘把院门带上。
其实方晏初是醒着的,但是又不是完全醒着。
圣人血是当年他自愿散出去的,为的是平息冥火之战对神州大地造成的影响,但着血散出去就不好收回来。没有他的灵魂带领,智清要是想收圣人血可谓是大海捞针,估计就算是把赵婉婉拖死了也找不到。于是方晏初将自己的三魂六魄都交给了智清,将魂魄寄居在铸魂石内,由智清带出去。
智清带着方晏初几乎百分之九十的魂魄,再找一滴血不是闹着玩一样?
智清本想带着方晏初一起去找圣人血来着,但是如今方晏初不比往常了。他刚从国外回来,又收服了一只梦魇和一个东海之Jing,就算是当时没出什么事身体也是严重亏空,再想长途跋涉是不可能了。再者道门组织死了一个外门长老,却也从没放弃过针对方晏初,这时候方晏初若是频繁出国,恐怕道门组织要生出许多变故来。
所以方晏初这里留了一魄在身体里维持身体机能,屋子里的阵法也是智清怕他出事连夜为他设置的。方晏初的这一魄既清醒着,也沉睡着,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师父,师父?师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方晏初的沉思,“师父怎么这就睡着了?是困了吗?”
眼前的场景一时之间都换了天地,他正坐在凌云殿后山的桃花林下,手握着一卷书,手指还停留在书页上。眼前是一个大号的季千山,这个季千山起码有人类二三十岁的样子,正端坐在自己对面低头看着同样的书籍,虚心求问道:“师父还没说这‘玄虚’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世间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
“啊?”方晏初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自己手下的“玄虚”二字出神。这情况,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记忆吗?
“师父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那个和尚跟师父说什么了?”季千山将书卷放下,手上端着一只莺鸟。那莺鸟灵巧得紧,一看季千山放下书,就嗖地一声飞了出去,先后衔来两只玉杯,爪子抓着紫砂茶壶点了两下,将两只玉杯分别放到了两人面前,“那和尚对师父不安好心,师父应当避着点才是。”
鬼使神差地,方晏初端起茶杯,低头说道:“智清是西方佛门的大弟子,有超脱红尘的慧根。”
“哼,”季千山在暗处撇撇嘴,看见方晏初的眼神又端正了神色,“智清大师自然有大智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成佛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