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宁接触过这位老婆婆,虽然当时是许长延故意泄漏的机密。重照对爱人的身世充满了好奇心,想亲自问问这个老人。
重照问了丞相府管家, 管家吓了一跳,忙去通知丞相大人。
丞相笑眯眯:“既然小侯爷好奇,便去看看罢。”
戚姥是服侍过当年的柳家小姐柳妙语,也就是长延生母的人。她年岁已经大了,作为柳家当年仅存活下来的人,保留着柳家被血洗、仓皇逃亡的噩梦般的回忆。
她年纪大了,一张脸皱纹遍布,头花发白,身材臃肿,两眼无神。
重照进来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正在努力把珠子串成线,嘴唇似乎在不断抖动。
“小姐,老奴给您把珠子串上,您穿的漂漂亮亮的,就像个小仙女一样。您是京城第一美人,外人都夸您美若天仙。您琴棋书画又样样Jing通,谁不喜欢您宠爱您?”
话说到一半,她又回忆起被柳妙语踢打的情景,那个端庄优雅的女孩发疯了控诉自己被糟|蹋的经历,戚姥全身都在发抖,“小姐,老爷设计你,皇上临幸却不承认,您是被骗了啊,现在孩子都大了,您不想要他也不成了。什么,您想要带着孩子一头撞死吗……”
重照惊呆了,他半护着肚子后退一步。
许长延被人这么当面说,能不心凉心寒心生怨怼吗?
丫鬟上前在老太太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您醒醒,李家的小侯爷来了!”
戚姥神游天外的思绪飘回来了,仿佛一个漫长的过程,她眼神里才有了光彩,目光落在了重照身上,“李家?”
“是当初那个想要杀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斩草除根的李家吗?”
重照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这个老人看似糊涂了,方才那句话说的时候眼神却是清明的。
她说的是实话。
重照止住丫鬟,自己上前盯着老人的眼问:“你家小姐叫柳妙语,怀了惠帝的孩子,是一个叫李正业的要杀掉它,对吗?”
戚姥道:“是啊。小姐肚子里的是孽种,留下来只会祸害他人,不该活下来的。只是敌人还没有杀过来,被丞相大人带走了。”
重照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问下去了。
他爹当初并不知道许长延的存在,柳妙语为下人蛊惑,如惊弓之鸟,把所有的怨恨不甘委屈羞耻发泄在腹中的胎儿上。一方是对他恨之入骨的血脉至亲,一方是利益牵制的李家屠刀,任谁都接受不了,以至于后来的性情大变。
重照顿觉冰凉,捏紧了袖子里被他捂热的玉佩。
这些都不重要了。
……
两人在丞相府歇息了好一会儿,冬天太阳沉得快,外头温度又降了许多,许长延便和重照手拉手准备回去了。
丞相意味深长地看着重照:“王庸那老家伙抱了孙子,整天找各种理由不来上朝,私下里找我喝茶总是各种炫耀,老夫心里头这个叫难受。”
重照:“……”
可能以后要和李正业这个傻将军争一个外孙了。
只是希望将来孩子的脑袋瓜别随了李家人。
丞相大人深谋远虑。
……
许长延把原先西南王案残留的人都处理了,不愿意留的都抚恤遣散,剩下有才能本事归顺的,换了身份后归入官府编制。
临近年关,朝堂上下忙疯了,许鸿义心急如焚,眼看着风声越来越紧,却想不出半点法子阻挠许长延登上储君位子。
京城落了场雪,还未能压住李家娶亲的消息。娶男子不是奇闻逸事,娶一个可能是皇嗣的男妻却是绝世罕见。
用李正业的话说,就是重照都给李家长脸了。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易宁穿着厚厚的袄子,把李家二老迎进屋子里。重照上前给人塞暖手炉,道:“这天冷的,爹娘就不用每隔三天来看我了。万一路上马车打滑出了什么意外,我不得很担心?”
丫鬟们端上热茶,李正业道:“不妨事,车夫是个老手,十几年了也没见出过事。”
钟氏道:“家里忙,娘脱不开身,总不能让你来李府。”
到了年底,他们花了时间Jing力去经营的农田商铺开始结算入账,钟氏每天都在看账本Jing打细算。
家里有个皇室媳妇,以后还有个皇嗣,养起来压力有点大。
重照知道对方的意思,哭笑不得。
至少在京城有营生。况且这样适当忙碌,钟氏身子骨倒硬朗了,也算很有益处。
屋子里烧着的是最好的炭火,用最柔软保暖的棉被,食材用的也是最新鲜最有营养的,林飞白严格把控,许长延要绝对保证昭侯府不出一点差错。
重照照常和父母用完饭,陪他们坐一会儿,然后送他们出门。
每一天每一刻,随着越来越浓郁的年味而热闹起来。
某一日天气晴朗,堆积的雪变成了冰,重照拉紧了狐裘,脑袋所在毛绒绒的兜帽里,哈着气走到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