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向其非一并被划进“小孩儿”的队列,完全排除在恋爱目标之外,无法构成任何实质威胁。沿路去麦当劳买那么大甜筒,也只能跟向其非凑第二份半价。心里淌血,偷偷骂,操,梁聪那孙子的咸猪手就没从阿闹脖子上拿下来过。
逛北京这事儿,阿闹领仨外地人,就特有成就感,路过开心乐园旧址,给他们指,“这儿,以前白天滑冰晚上唱歌儿,现在的现场都忒文雅,情了爱了哼一哼,观众就不行了,明明能直接用眼看,偏要举个手机盯屏幕,除了发朋友圈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当年我爹带我来这,吴吞在台上露鸟也没人拍,铁托儿们都忙着pogo。”
向其非爱拍,听了脸红,梁聪则嘴里叼烟,假装深沉:“说到底就都是自我感动呗。”
入夜必喝酒,喝酒必上头。向其非和钱惠来回二环,倒在出租上昏睡。梁聪路都走不稳,还要回他们乐队五个人合租的巴掌大的一居排练。阿闹则在脏街抱着树干吐到天昏地暗,散了摊儿,她不想回家,也无意在梁聪那儿打地铺,就自己拦车去找池衍。
送走录完音的乐队,池衍下楼接人。推开玻璃门时收到向其非的短信,重点只有一句:小狗遛过了,你晚上不用再回来一趟,然后和你报备一下钱惠来喝花了让他今晚睡我们家行不行?之后就是无休无止的絮叨,今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池衍看见钱惠来总心烦,他又偏是向其非重要的朋友,也可能只因为他是向其非重要的朋友。他像个按钮,像个符号,要来提醒,我好像越来越爱向其非,爱到狭隘,爱到疯狂,爱到不管他要求什么都只想说好,爱到快容不得他除去我也还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站在楼梯口打字,别让他进我们家,求你。
发送前先收到了向其非另一条,唉你是不是还在忙啊,那我不打扰你了我也很困啦,先睡觉。
走廊上的声控灯暗下来,池衍随之清醒,删除那些狭隘的字句,回他,好的,晚安。
阿闹蹲在路边的长椅上,无精打采朝他招手。走过去,看她眼皮沉重,妆花一脸,口红胡乱蹭在胳膊上,如失足少妇,也不知道乐个什么,举着手机瞎晃。池衍扶稳她的手腕要看屏幕。
听见她说:“你别干了,我车卖了,等提了钱,我们隔天就走。”
卖车是酒后冲动,但醒了也不算后悔。从六月到七月,计划行程,预定场地,也等有伤的养伤,等还在上学的放假。卖掉科迈罗的钱,阿闹用来包了一辆车,同时购置几件结实的航空箱,又借了一部分给黎小久,让他安心几周养背并带娃,食宿由梁聪的厂牌主动承担,而池衍的钱最终用来添置一把08年产的Les pual standard。
钱惠来本在计划外,他想去但阿闹不让,甚至梁聪都表示多他一个无所谓。阿闹则理由明确:我们住得已经够挤了,还是你们愿意多掏一间房钱?
事情却在向其非捅出钱惠来刚压着年限考过B照时迎来转折,要说也凑巧,反是因为他一直学不会非机动的,所以在机动车驾驶证上格外执着,定要压同龄人一档。
阿闹左思右想,埋头和黎小久算了又算,终于挥挥衣袖对梁聪道,成那就让他跟你挤吧。
在此期间,阿闹和梁聪甚至还应孟折柳的邀飞了一趟底特律。显然这趟行程本是为池衍准备的生日礼物,但孟折柳坚持不提供向其非的住行,最终被池衍委婉谢绝。
彼时孟折柳正在此地参加某个中美合资的野鸡电影节,甚至混了座最佳男配的奖杯回来。向其非看到新闻,执意拉池衍一同翻出那部烂片看,一板一眼分析这活动八成为洗钱,没半点含金量。当然,除泄愤,便是嫉妒,公正客观是一点儿没有。池衍看着屏幕总分神,向其非眉飞色舞的样子当然要比多少个孟折柳都更吸引他。
向其非本人不知情,还在摁头要求池衍对孟折柳的演技做出“客观”评价,而后听他不咸不淡说了句,还成吧,便转身气鼓鼓去关电脑。还成什么意思?你应该说超级难看。同时暗自在心里下定决心今晚我绝对不会跟你亲嘴儿了。
屏幕灭掉,却听池衍在身后突兀补上一句我爱你,极诚恳、真挚,混在窗外急切的蝉鸣里。向其非按捺不住,又他妈的心动,主动往对方怀里扑去。
池衍就是这样,像能抓住他的一切喜怒,从不真的和他吵架,也越来越不排斥向他示弱,似是明白了在向其非面前可以展现柔软,也能获得拥抱。他喜欢池衍这样,又多少有些没底儿,究竟什么事儿才能让他生气?他生起气来又是如何?向其非想,不知这么下去是好事还是坏事。
于池衍生日当天,成功抵达美利坚的狗男女发来视频,两人在Chris ell去世的旅馆外放了一束鲜花,还有池衍拜托他们带去一枚印着Soundgarden标志的拨片。死因公开,也的确是自缢。事发一个多月后仍有来自各地的歌迷长久驻足。旅馆外有人带乐器,正翻唱一首不插电的《The Day I Tried to Live》,隐约的呜咽成为独特的轨道,手中的蜡烛在夜晚构建出一条地下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