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附加向其非常走的出站口,一样没回。倒是勉强在朋友圈刷着他爹的动态,喜气洋洋呲着一口好牙,背后大片花田,配文,天儿好,趁小拖油瓶子不在,跟孩儿他妈一块儿上花棚里转转。
向其非不忿,拖油瓶就拖油瓶吧,反正小筝喜欢我,照这个进度,我看我男神也快了,人一会儿还专程来接呢。
家里种花这事儿,向上倒,往大了吹也算个家族企业。向其非姥爷曾是普通花农,勤恳一辈子,一滴汗换一口饭。等他爹妈结了婚,就不种不养了,改做批发商,别处进货,加价一成,再供给门店,钱也有得赚,但一直不大成规模。13年运气好,赶上趟了,电商潮,他妈就想试试,一狠心,用房产抵押贷款在昌黎县包了两百亩地。他姥爷懂行,亲力亲为选第一批花种,又招工人,渐渐就养起来,又摸索着开网店,自产自销。只苦了一年,形势就收不住了。鲜切花产业发展迅速,摇身一变成了当下极有潜力的快消品,现在成本变低,单价变高,加上物流逐年发达,生意越做越大,举家盆满钵满。贷款还完,还余钱在海港置了新房。
可偏偏向其非,从小就是个花粉过敏的。他三岁那年,有次仓库出问题,一批货没地儿放,在家屯过一阵,整得他脸上胳膊上长了一个礼拜的荨麻疹,高烧不断。吓得此后二老在家,别说做生意,谈生意都很少,家里唯一的绿植是两盆发财树。生意也不指望向其非接手,任他愿对什么感兴趣,就对什么感兴趣。结果选择太多,反起了倒忙。高二听钱惠来叨逼一年将来要做大文豪,那会儿听着光觉得帅,有梦想真他妈了不起,糊里糊涂受到怂恿弃理从文,结果丫在亲妈淫威之下去读法律,向其非头懵,最后卡着分报了新闻。
这学期结束,混到大四,马上该考虑实习,他现在也没个方向,适合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真要问,就想跟池衍和秦筝窝沙发上看齐木南雄,看到天荒地老,看到海枯石裂。
也不行,俩人里面还得有个能赚钱的主,他也不想总花家里的。池衍看起来常年大门不出,手机都买不起,车子破,房子没有,指望不上,那还是他努力点赚钱,力保池衍全心搞创作,有朝一日成为中国的Staley。又不行,Staley死太早了,还是中国的麦卡特尼吧,婚姻生活也相对稳定。
想啥呢,想啥呢,向其非拍脸,八字没撇,还开始脑补婚姻生活,太不冷静了,不可取。
也不知阿闹说介绍客户是真是假,何时落实。昨天赚的两千,让向其非提到了一张不常用的卡里,凭本事挣的,花起来总要谨慎些。那天临走揩油,自己嘴巴干得起皮。明天逛商场顺带看看小家电,起码先买两台加湿器,秦筝屋里一台,池衍屋里一台。
那边火车开始减速,信号也趋于稳定。向其非提起箱子往门口挤,挨着玻璃往外看,北京外围的天竟然蓝着,云很低,地上还有没晒干的水洼,兴是趁他不在那几天偷偷下过雨。他把手机镜头贴在玻璃上拍,车子前进,景像模糊了,天上的蓝和白揉在一起,像画儿。他发朋友圈,写,回来就放晴,我可能是太阳神转世。
他爸点赞,评论道,回?回哪儿?你回家叫回来,上北京,那叫往出去。
向其非糊弄,行行行,往出去往出去。
车将将停稳开门,向其非就拽着箱子往下跑,轮儿在地上撵,什么石子儿也绊不住他。第一个跑到出站口,远远见池衍在外面站着,咬根没点的烟,头发垂下来遮三分一的脸,闭眼靠在立柱上。
向其非恨不能把闸机过成跨栏,也就二十米的距离,还是想他,只几天不见就想,比以前几年没见的时候想,比刚刚在车上那会儿还想。非要说,是有点真实的期待。但也忐忑,一会儿他见了我会说什么?我又该说什么?嗨,算,我在池衍心里的脸皮厚度,说出什么都不过分。
出了闸机往外冲,像颗加农炮,要往池衍身上撞,撞出火花,撞出爆炸。池衍在向其非离他四五米的时候,恰时缓慢抬起眼,摘掉嘴里的烟,伸出手臂接他,由他撞进怀里。
也太像一个拥抱了。向其非想,刹不住车,扽着池衍往前半步,抓对方的手臂,隔好几层衣服,能感受到为了弹好琴练出的小臂肌肉。我好想你啊,下一句就说这个,我好想你。
池衍扶他站稳,抢先开了口,等待已久,但似乎也不想显得过于急切——
“我的东西......”
向其非熄了火,没炸,是个哑炮。抬头,才注意到池衍眼睛下面的乌青。
“你几天没睡了?”他问。
“断断续续睡过。”池衍答得模糊。
“骗人。”
对方眉毛稍稍蹙着,“东西你带了吗?”
那铁块就在他的背包夹层里放着,找出来花不过三十秒,向其非站着没动,嫉妒,也委屈。“没带。”他说,提起箱子要往外走。
池衍握着他的胳膊不松,拉他回来,“你答应了会带的。”
妈的,期待了一路,池衍来接他就为了要个破火机,那火机不在身边真就烟也不点,觉也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