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惶恐又无措,白着一张脸恍恍惚惚地走出医生诊室,坐在长椅上发愣。
苏玉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欣喜,反倒表情有些严肃,问过医生一些问题之后,就蹲在了赵楚舟面前。
医院里人来人往,产科的病人大多都要为人父为人母,带着不自知的开心和幸福,赵楚舟却如坠冰窟,他在七月的酷暑里感到寒意。
母亲,母亲是什么呢,母亲是温暖又柔和的,爱与自由,成长与教导全都息息相关,赵楚舟自认哪一点都做不到,他根本不能充当一个这样的角色,他做不到。
腰侧被温热的掌心贴着,赵楚舟这才发现自己后心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耷拉着眉眼,像被雨打shi的流浪猫,瑟缩又退却。
苏玉峤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他的指缝。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苏玉峤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冷静下来,赵楚舟想抽回手,却挣不开,压着声音说:“怎么会没关系呢,很大的关系,很大的。”
周围都是人,苏玉峤不想让赵楚舟憋着,带他去了医院无人的楼梯间,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下捋:“怕什么,告诉我好不好?乖乖,告诉我怎么怕成这样。”
赵楚舟被整个环在怀里,情绪像是宣泄的洪流找到了闸口,他红着眼睛解释道:“我要怎样才能去爱他呢?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孕囊,存在于我的身体里,可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面对他,我……我是个Alpha,可是即便我是Omega,我在一开始也没有学会应该怎样才能爱我的孩子。”
他断断续续又七零八碎的说了很多,眼角一直是红的,就是没落下泪来,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疼,苏玉峤从他拼凑的话语里理解了他的困惑和不安。
是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以及自己未知的领域,甚至是别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和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相信的世界的忤逆悖论。
母爱离他好远好远了,要让他怎样才能去给另外一个人付出点同等的感情呢?
苏玉峤把他圈在怀里,摸着他的后脑,吻过他的鬓发。
他能理解赵楚舟的痛苦,是的,即便藏得很深,但那是痛苦,他没有学会的东西要怎样去给一个孩子呢,而且他要承担那么大的风险去把他生下来,结局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怀孕,就像是一场豪赌,一掷千金暂且不论,命运和人生从此就被押上筹码。
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苏玉峤问他:“那你想留下他吗?”
赵楚舟抬头看了一眼苏玉峤,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他捂住自己的小腹,问:“如果我不要他,那我是不是就和妈妈一样呢?”
“不会的,”苏玉峤捏着他的后颈让他放松:“没人规定做母亲就不能多为自己考虑一点,而且妈妈没有不爱你,赵楚舟,你有人爱的。”
额发搭在额前,赵楚舟看上去稚气又年幼,他的情绪收拾的很快,噙着眼泪沉默了好久好久,才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我明天去公司把升职的事情和领导说一下,下次再说吧。”
“我想留下他。”
第三十三章 梦醒时分
孕期的前十周都一直安安稳稳的,赵楚舟把以前没休的年假全休了,在家养胎。
他瞧不出半点端倪,仿佛不过是一场小病,每天按时吃饭睡觉,和往常无异。
和他相比,苏玉峤仿佛另一个极端,每天忙着看育儿经验贴和孕期指南,像是下一秒就有个孩子跳出来叫他爹,着急的嘴角都起了个燎泡。
赵楚舟看着他每天忙来忙去,想不通到底为什么。
“你着急什么呢?”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t,清爽又干净,是真的有些不解:“他难道会跑了吗?”
苏玉峤没回答,只是讳莫如深地拆了一支叶酸口服ye给他。
“万事都要小心为妙。”
不知道是不是性别区别,赵楚舟怀孕肚子一直平平的,直到四个月才勉强凸起一个弧。
赵楚舟的腹肌都给撑平了,他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世界上除了苏玉峤,好像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让他产生丝毫波动。
苏玉峤时常会凑到他肚子旁边,一边听一边自己琢磨:“你说,他为什么不动呢?”
“你小时候也不动,”赵楚舟看着面前清淡的营养餐,食欲全无,捏着筷子挑挑拣拣:“挑一个地方待着,一整天不挪一下。”
苏玉峤红着脸挠挠头,讪笑过后又开始发愁:“可是你也不孕吐,虽然是好事,但是这孩子也太安静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他认真摸着赵楚舟肚子的样子,真的很像地里丰收的时候,对着新熟的西瓜挑挑拣拣的老农民。
赵楚舟把视线挪到他头顶:“别想了,你再想就秃了。”
研究员心里最隐痛的一点被他戳了个透,苏玉峤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一头宝贵的头发:“那不行,那不行,秃了你会不要我吗?”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