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敬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和路拾萤一前一后上楼。上楼时,发觉路拾萤长得高。估计和辛成英个头一致,再窜一窜能上一米九。江南的山水养人,天天风吹雨晒,皮肤也呈现一种密实的瓷白。
宋敬原在第一排,路拾萤在最后。一进门,立刻分道扬镳。第一节就是班主任的课,进门时,老狐狸笑面盈盈:“这么快就混熟了,迟到都约好了一起?”
宋敬原心想他才不要和路拾萤混熟。
班主任“明哥”,真名明晁,取自父母二人的姓,教语文。天生一副笑眼,脾气好,为人风趣,下课时办公室经常被女学生围得水泄不通。
宋敬原有幸从女孩子们中穿过,被拎到办公桌前责问。
明晁开门见山,笑眯眯地问:“迟到就算了,为什么还逃课?自习课写写作业不好吗?”
宋敬原说:“在哪不是自习?”
当了宋敬原一年的班主任,明晁早对他的一语惊人习以为常:“话倒是没错。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学校的规定,人人都得遵守,没有你独一个可以破坏的道理。”
宋山平时也这么说,宋敬原不吭声,明晁弯腰找了半天,终于从柜子中翻出一沓信稿纸。
“平时也就算了,我懒得管那么宽,可昨天偏偏主任在,我护不住——你把他气坏了,这是他要求的,委屈你练练字。”
教导主任勒令他把校规抄三遍,顺带手写一份1000字的个人检讨。
宋敬原手上接过,嘴上却不饶人:“我的字还要练吗?”
明晁已经打开电脑文件办公,头也不抬:“这话让你师父听见了,可得挨打。”
钻习书画,最忌骄纵。
宋敬原不置可否地耸肩,拿着信纸准备离开。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又被喊住:“下个月校庆晚会,班里得出节目。”
宋敬原回头。
“你会弹琵琶,是吗?”明晁问。
“我会,但是不弹。”宋敬原说。
“为什么?每次都拒绝。”
宋敬原冷淡地说:“我只弹给我师父听。”
英语课上,宋敬原难得没睡觉,扒着桌子气鼓鼓地抄校规。江都二中的校规是一本小册子,约莫一千来字,一节课过去,一遍还没抄完,眼睛已经涩了。
宋敬原气得想撕纸。
下课前,发了一张英语小测,要求对照中文意思写出单词词组。他勉勉强强填上几个空,就趴在书桌上发呆。
窗外天蓝云净,学校礼堂低矮的灰瓦上落了两只麻雀。自行车棚里,卧着一只小猫。他忽然想起讲座,想起苏柏延——师兄下午也会在吗?
人生最怕久别重逢。
下课铃响,小测收卷。路拾萤恰巧和他坐在同一列。于是从后向前传时,最上面那张就是他的卷子。宋敬原多看了一眼——好家伙,笔走龙蛇,填得满满当当,而且和别的同学的试卷一比照,好像都是对的。宋敬原心里不无嫉妒地想:扫把星英文说得还不错,怎么这么不会做人?
可目光一动,又看见班级和姓名栏里,飞舞张扬的几个大字。
字写得好。
就算是宋敬原,从小跟着师父临帖习字,也得承认路拾萤字不错。他多半擅行法、兼通草书,结体飘逸,虚实得当,笔势气韵贯通,字字生相。宋敬原蓦地想起昨夜路拾萤说,和他师父“不算认识”,一时间心里又有一种吃醋的辛酸:怎么?我师父居然背着我收了别的徒弟?
宋敬原一时觉得天都塌了,给路拾萤又记了一笔。初见不过两日,路拾萤在宋敬原的小账本上欠账欠成包身工。
讲座在下午三点钟开始,是一场巡展的国学文化知识普及讲座。省教育厅要求各地级市普高都要参加,由省博物馆、文物局和相关高校老师作为嘉宾团承办。宋敬原一时间拿不准,他这位失联多年的小师兄,如今是哪个单位的优秀人才。
近乡情怯,宋敬原磨磨蹭蹭,拖到讲座要开场,才溜进洗手间更衣。
对着镜子系扣子时,又被路拾萤吓了一跳。
路拾萤也在洗手间换衣服,跟个冤家似的Yin魂不散,捂着胸口探头:“哟,又见面了。你有多余的扣子吗?我的崩掉了。”
宋敬原扫了一眼——男生的礼服上身是白衬衫,估计尺码不合身,路拾萤穿着很局促,系扣子时开线了。于是他好像一只爆了棉花的人型玩偶。虽然路拾萤用手挡着,但胸膛的皮肤仍旧透过衣缝裸露在外。非礼勿视,宋敬原立刻别开目光:“什么码?”
“大码。当时没码数了,他说让我拿着先凑合,我看这也没法凑合。”
宋敬原深吸一口气:“和我换,你介意吗?我是加大。”
“你怎么买这个码?”
宋敬原脸色一黑:“以为会长高,结果没有。”
他又听见了路拾萤的轻笑,神色揶揄,像只狡黠的藏狐。宋敬原烦了:“爱换不换。”
“换换换,”路拾萤拦住他,“我进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