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太太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没有人比老头子更清楚。
自从那年中风后,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只能靠别人,这个别人只能是梁荣的妻子小李氏和他那两个儿媳妇,可这三人要是个靠谱的,梁荣也不会偷人偷到进监狱大牢,梁耀文、梁耀武两兄弟也不会快三十岁的人,还成天在外面混,甚至就连除夕的今天,都不着家。
初时还好,小李氏对老太太还有些许愧疚,也怕梁老头万一认为她不尽心不孝顺,会赶她回娘家,因此颇费了几分力气,倒也把老太太整理的干干净净,伺候的面面俱到。
但她本身就是个懒散的人,连自己的事都不愿意干,哪里有那个耐心日复一日地面对这么个老婆子。再者,时间一长,她也意识到,梁老头根本已经完全不在乎老太太了,要不然怎么一见她中风,就自己急呼呼搬到了另一间屋子住,更是再未踏足过这里一次,也从未问过一句好坏。
既然如此,她便彻底放纵下来了,除了看每天两餐的给老太太送一次饭菜,塞到嘴里,偶尔想起来,带她去解个手,就再也没有多管其他的了。
梁枫还记得,那年的中秋节,她那个抖M大姐,来娘家送节礼,刚好他也在,不过他没心思去看老太太,只有梁草儿自己进去了,结果她一见到老太太的模样,就直接出来哭的呀,边哭边骂梁枫和小李氏。
梁枫见她那样,就知道肯定是小李氏没照顾好老太太,估计是糟践的不轻,他也就过去伸头看了一眼,那场面真叫人一生难忘。
那会儿夏天刚过去,天气还有点热,整个房间里什么味道已经是说不清了,苍蝇直嗡嗡叫,被子上好几滩说不清是啥,只能看到上面蠕动的蛆,被褥不知多久没换过,老太太更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擦洗过,脏得身上起了各种各样的疙瘩,再多点时间估计就要腐烂了。
老头子虽然是完全不在乎老太太的,但乍一下看到这样的场景,再联想到自己当下的年龄,也可以算是自己的晚年,不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顿时神情大变,满脸苍白。
啧,那景象就连梁枫都至今印象深刻,更何况是近在眼前,几乎能一眼看见未来的梁老头呢?
也是从那之后,梁老头就一日日地老了下去,时光似乎在他身上开了加速器。
一阵风过,头上的云层也移了几分,阳光被结结实实遮住,温暖不在,身体不自觉蔓延上几分寒意,梁老头一把扯过搭在椅子背上的破棉衣,紧紧裹在盖在身上,安安静静地,不再说话。
梁枫身体火气旺,没什么太大感觉,继续道,“爹,咱们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您清楚,族老们、甚至整个村子都清楚,但却没有人出来多说一句,所以您也不必太过在意那些细节,大家活在世上,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别强求太多,人要知足,否则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就不好了。”
话音落下,院子静了好一会儿,只有厨房烟囱上,还有一缕炊烟在持续着袅袅升起,不理人心变换。
梁老头含糊不清地“呵”了一下,轻声说道,“你现在真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了,连敷衍我老头子两句都不愿意了。”
听着梁老头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知怎的,梁枫觉得有些可笑,好像他很好欺负,能任他柔软捏扁似的。
“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梁枫,您最好别抱有什么不该有的期待,”梁枫一边说着,就真的轻轻笑了起来,“还有,您呐,对我讲话还是客气点,别一而再再而三,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拿这种鸡零狗碎的事寻我不开心,正如你所言,我现在确实没什么耐心,再发生一次,我就怕您余生难安呐!”
梁老头转过脸盯着他,心里各种情绪翻腾不断,他年轻时被父母教训,父母死后被族老教训,现在居然沦落到被儿子教训。
开始他没有底气反驳父母,后来没有胆子敢反驳族老,现在依旧没有能力去反驳梁枫。
当初执意要娶的妻子,瘫在床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给予厚望的长子,受刑入狱,双腿受损,道现在走路都不利索,一生几乎已经能看到尽头;最偏疼的两个孙子,懒惰成性,整日无所事事,只想着骗他的养老银子出去挥霍。
他这一辈子,最后从头来看,真的是失败至极啊,几乎一事无成,除了……
“我居然还能生下你这个儿子,真是想不通?”
梁老头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流出来了,止都止不住,整个面部表情尤其扭曲,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笑。
但,看着他如此癫狂的模样,梁枫心里却无悲无喜,更没有丝毫可怜他的意思,以前的梁枫已经不在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了,谁又有资格代替他可怜,代替他原谅呢?
他也不能。
梁枫起身要离开梁家院子时,看见了拖着一条废腿,正好出房间倒水喝的梁荣,他还是穿着那身县城书院的士子长衫,看起来跟这个村子,甚至跟这个家都极其的格格不入。
梁枫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没有理会他看见如今满身华服的自己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