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约特起先认为这位侍从的老爷也是出于这种目的才传信到皇家工坊的。这里完全不存在那种所谓表面意义上的“模特”,这种无理的要求简直就是对工匠的侮辱。他甚至险些当着侍从的面破口大骂那位老爷可怜的小脑瓜是不是被驴踹过从而害了不可治愈的癔症?
但在侍从提及罗斯布里奇时,这名诞生于贫民窟,将半数杰出作品都贡献给从事于各行各业的工作者的平民画家时,他少见的犹豫了一下。
那幅最顶顶有名的《黑夜》,真实地描绘了白天艳阳高照的干裂土地中,远方的奴隶主挥舞着鞭子恐吓着快要中暑的卑弱奴隶们。见过这幅画的人鲜少有难以与其中奴隶们共情的,也正是这种伟大的感染力,将罗斯布里奇推上了阶层斗争的舆论峰巅。
也许是真的想赞美他们呢?
能做出这种奇怪决定的人……也不愧为那些整天游手好闲的贵族老爷!
就这样,那名侍从得到应许并确认了具体日期后便默然回到了黑色的马车中,马约特隐隐约约从扫到一眼刻在厢体上的鎏金图案。
两边对称的,诡异的残缺十字架。
……
“马上将会有画师来绘制大家工作时的场景!你们这些兔崽子记得保持自然的工作状态,不要把画给毁掉了!”
“知道!”
马约特在大声吼完后,转身便以一个相当谦卑且满脸堆积笑容的姿态迎接门后等待的人。
“是哪个老虎会制服黑熊呢?”
潘德低声附在里昂耳边调侃道。
“嘿,原来黑熊的巴掌滋味儿你还没尝够啊?”
里昂伸手拍了拍他曾经经受马约特巴掌暴击的头顶,满意地看着潘德无话可说的模样。
下一刻,在画师进来后,几乎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低声私语的浪chao很快席卷了不大的作坊空间。
“我的天哪!那是罗斯布里奇吗?”
“就是他!你看那翘起来的羊角胡,绝对不可能有错!”
“黑熊怎么舍得请这种画家来?”
头发凌乱的短小老人支起画架,全然当作无视底下学徒们的讨论,伸手朝随后进来的侍从索要画具。
两名肌rou健壮的侍从将几个相当大的镶边铁皮箱子搬了进来,其中一名用钥匙打开了铜锁,难以数计的颜料霎时平摊在罗斯布里奇和众人面前。
源于异域天青矿石的群青,被誉为“海洋馈赠品”
的骨螺紫,以及冬青虫干尸粉碎碾磨而成的洋红……这些一小管就足以支付他们一家每年生活支出的颜料,此刻正以瓶罐装盛的固体颜料的形式放置在箱子中。
制作木雕的木匠们,对于这些天价的颜料是略知一二的。
在众人忙于对其出手豪阔而感慨时,里昂却莫名把目光投向了门框处。模糊不清的黑影里,似乎还伫立着一个人。
“噔噔”,手杖轻击地板的声音震荡着里昂的耳膜,随着颈骨一路传导到开始加速跳动的心脏。
黑影渐渐脱出了人形,宽大的帽檐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扶起一角,露出了颌线优美的下半张脸。
以及,黛紫色的右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明天的份儿~
麻了,我到现在还不太会用晋江的手机版
22、作画
众人热烈不息的讨论即便是在马约特的怒吼下也难以平息,却在身着华服的贵族款款步入时遽然化为乌有,恍如面对鹰隼时的稚嫩雏鸡,尚未知其危险时便本能地哆哆嗦嗦聚在了一起。
鲜少有家族能够在国王的允许下,擅自使用绿宝石嵌合的雄狮头。
而立于门框Yin影处闪烁着细碎磷光的多面祖母绿狮眼则象征令人心生臣服与艳羡之意的无上权力。钻石方扣红跟鞋,绣有月桂暗纹的白色环带长袜……隐藏着的剩余衣物更能勾起平民对于上流阶层奢靡生活的极度好奇心。
他好像并没有感受到他人的目光,抑或是早已习以为常,坦然地坐在工坊内与他身份不符的木椅上,将目光投向了画布。
罗斯布里奇与贵族男子的关系出人意料的不错,这位桀骜不驯的画家异常排斥和鄙弃那些附庸风雅的贵族,却甘于接过他伸过来的橄榄枝,并默许他坐在自己身后观看绘画过程。要知道,某些艺术大家对观画行为表达了完全地辩驳,认为这仅仅只会带来不必要的sao乱而不是共享艺术经验。
其余的学徒都被马约特的“熊掌”推搡着回到自己的位置,呆滞的里昂自然免不了近距离地感受足以掀翻屋顶的嗓门,但不知哪位神主给予了他足够的勇气,令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只戴着藏青手套的左手食指,锁定了他,随后滑向画布。
“把他当作主人公,对,就着重突出画在斐处……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细微的低语交谈声传入耳中,无比熟悉的音调此刻被笼聚在帽檐之下,而其后罗斯布里奇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