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郎风客的方向。他一向知道他雅擅音律,却从不知他竟擅长到了能以音律影响人身心甚至修为的地步,何况是战场之上,以一己之力调动万人共情,这得是何等强大的内心才能够做到。
妖族已发现琴声有异,不断发箭想要把郎风客从塔楼上射下来。秦影站在他下首将所有箭矢一一拨开,使他不至于变成个活靶子。
局势在琴声中渐渐扭转。然而忽然“铮”的一声,琴弦竟断了一根。郎风客只觉喉咙一阵甜腥,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全身的妖气已不受约束般的向外逸散,浑身似被淡红色的光芒笼罩。手下曲调一转,琴声透出肃杀之意,在修士们听来是一往无前的激昂军乐,在群妖们听来却是令人胆寒的夺命之声。
琴音渐渐拔高,锋芒毕露。没过多久又是“铮”的一声,琴弦撑不住源源不绝的法力灌注,再断一根。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琴上。然而乐声并没有停,即便弹不成曲,只要调还在,法力便可依附于其上。战斗就快要结束了,他的眼前越来越暗,暗得他几乎看不清琴弦。忽然耳边一声炸响,剩余五弦齐齐断开,连琴身都裂开了一道缝隙。他再也坚持不住,只得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向着城下坠去。
在第一根琴弦断裂之时,周君惕便发现他面色有异。剑下虽打斗不停,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身形。后来见他坠落,正好赶上御剑将他接住。这场战斗他们胜得十分艰难,三位主帅一重伤,一法力耗尽,只有周君惕还能勉强支撑,却也是强弩之末。幸好妖族也损伤甚巨,一时半刻不会再发动攻势。
直到重新回到城中住所,周君惕才有机会搭一搭郎风客的脉搏。然而四指刚一搭上他的手腕,就被他将手抽了回去。
郎风客眼睛异常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虚弱的朝着周君惕笑道:“放心,死不了。”秦影也在一旁搭腔道:“祸害遗千年,他命大得很。”
秦影如今的形象也十分狼狈,他原本就不擅长守御,在妖族源源不绝的箭雨中能护住郎风客已是竭尽全力,根本无暇再顾及自己。待从塔楼上下来,他几乎像个刺猬一样周身扎满了箭杆,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
郎风客听到“祸害”二字,忍不住反唇相讥道:“我是祸害,那你是什么!你身上的箭簇要是再不起出来,就该长进去了,到时候你就不是影煞刺客,改叫豪猪刺客得了。”
周君惕无奈道:“好话偏不能好好说。”话虽责备,然而见他二人尚有余力斗嘴,内心倒是放松了许多。
郎风客即便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动,也始终脱不了一副嬉笑嘴脸,更不肯嘴上输了阵仗,干脆闭着眼睛说道:“我说周君子,管他好不好,说出来的才算话,总不能白长一张嘴。趁下一次攻城前把下半辈子要说的话统统说出来,管他好的坏的,是嬉笑是怒骂。总而言之,命不久矣,先说了再说。”
听闻他这一番歪理,周君惕愣了愣神,而后又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伸手捉住了郎风客的手道:“你既然这样说,那我问你……”
郎风客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心跳都几乎漏了一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只听他说道:“……越强的法术,就要付出越大的代价。今日的琴音根本不是你的法力能够支撑的。那么背后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郎风客想再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出,干脆扭过头去,声音懒懒地说道:“法力不够,不是还有生命力。”
周君惕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二人相握的手上。半晌之后才说道:“待天光大亮,我带上剩余的火油去偷袭妖族大营。你和秦影带着萧师兄出城,不要向北,直接向东去找黎师兄。”
“你留在这送死?真好计策!”郎风客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还怒。
周君惕道:“他们两员大将已死,我应该还能再守两三日,能坚持到你们带援兵来。”这番话不啻于痴人说梦,他原以为郎风客定然不愿,甚至有可能直接劈头盖脸将他讥讽一顿。谁知郎风客只清清淡淡的说了句好,就不再理他。
半日之后,一切准备就绪。一辆褐色马车停在城东,郎风客在马匹的脑袋上摩挲了一阵,四匹普通的马在他的手下渐渐拔高,巨大的蹄子不断在地上刨着,连眼睛里也隐隐泛起了红光,恨不得立刻就要咆哮奔腾一番才好。
周君惕将依旧昏迷的萧山青在马车上安置好,回头见到这一幕,忍不住赞道:“你这一手以物化妖当真精彩。”郎风客没有答话,一匹马却回过头,似乎极得意地冲他打了个响鼻。周君惕失笑,正待要再说什么,忽然被一道符箓从背后定住了手脚。秦影将他扛了起来,丢到了车上,接着自己坐到了车夫的位子。
郎风客冲他霎了霎眼睛道:“下次见面我还你一把新琴,起名芷兰可好?”说罢忽然一弯身,将嘴唇贴到了周君惕的唇边,却只做了个“吕”字而散。“再见了,我的小乾乾。”说完他转身将车门关上,冲着秦影点了点头,随后走向城楼,再不回首。
车窗内,周君惕的脸色如死灰般惨淡;车窗外,郎风客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