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回答,只是叫我们趁早做打算,最好举家逃走。说完这些,他取下嘴里的烟用手指掐灭,烟蒂捏在手中,匆忙向良子道别,就离开了。他走时同样先将门打开一道缝,依旧左右望了望,才压低帽檐,把自己的脸藏得更深,往南边一条暗巷走去。良子在门边目送他他的背影摇晃着渐行渐远,逐渐淹没在淡蓝的寒雾中。
这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我因一位友人新创办杂志,有许多事想同我商讨,不得已出去了一两天,甫一回来,刚来得及脱下大衣,良子就告知我这条消息。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何况他说得确实可信,没有骗我们的必要。”良子帮我把大衣挂在衣帽架上,我松开领带,使呼吸畅通一些。
“你觉得是谁派来的人?”良子问。
“不好说。”我回答,“你没看清他的样貌?”
“没,他戴着帽子。看到也没用处,他毕竟只是来送信。当务之急还要看怎么出城。”
“我可以拜托朋友看能否弄到三张票。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人人自危,挤破头地往外地跑,说是一票千金也不为过。”
良子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试试看吧,往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等到了内陆,或返乡,或择别处发展都好,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我点点头,环顾四周问道:“秀一呢?”
开学两个多月,秀一到底遂了良子的意,断断续续在学校住上两个月,只是因为打仗的缘故,随着战情变化隔三差五就要休讲,他便回家住。
上课一段时间后,有些学生的课本还是簇新。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没隔几天城里就要响起空袭警报,众人忙着奔逃,在防空洞一躲至少就是一整天,即便这警报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虚报空响,未必真有敌袭。况且真正遭受袭击时,供电线路许多时候要遭破坏,根本拉不响警报,军队的人便只好在高处悬挂巨大的警报球以作警示,因为这警报是无声的,人们一得空就要警觉地看上两眼。出于安全顾虑,从上个月十六号开始一个月内,全城大大小小的学校陆续彻底停了课。
“大概是找同学玩去了。”良子想了想。“昨日我好像听他说,要到个小学同学家里去。”
“现在情势这样乱,他怎么还偏要往外跑。”我皱了皱眉头,重新扯紧领带,穿好大衣,一边系着衣扣一边说:“我先去找关系,看能不能弄到最快出城的票。车票、船票,无论什么票,能叫我们尽快离开就好。”
良子点点头,“等秀一回来,我叫他这两天不要出去了。”
我系好扣子正要出门,良子叫我等一等,拿来了帽子给我,“外面天凉,不要生病了。万事小心。”她嘱咐道。
我答应着,戴上帽子走了。
这一折腾又是四个多小时。本来我出差刚刚回来,赶不及休息,又要四处走动,不多时就觉得Jing神有些不济。即使如此也没法子,攸关性命,总不好再等闲视之。怪好笑的,我不害怕死,却倾向于不死,独自一人死去实在无趣,有时我会生出一个想法,想必只有整个星球灭绝、全部人类同我一起沉眠时,我才会觉得死去也无妨吧。况且这次不光是我一人的性命,不尽心奔走,对己对他都不负责任。
我走了好几家有门路弄到票的朋友,都向我坦言已经不是一票千金了,是千金也买不到,因为太紧俏,一个月内的所有路线都没了余票,早卖得干干净净。其中一个向我指点到一个票贩那里,说他那里或许会有余票,我就急急忙忙赶到他家里去。
那贩子姓古,在乱世立家,凭贩票攒下一笔家业,置田购地,涉足起其他营生,早就发了家,一般人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叫一声“老板”。我同这古老板有过几次交情,他这人好风雅,自己不太通学问,却好结交些文人墨客,请到宅子里办所谓的“沙龙”,我被人拖着也去过几回,同他有些会话的缘分。他性情直爽,不吝钱财,素来重感情,爱妻爱子如命,算是个可结交之人,常年做生意,门路多且广,说不定真有办法。
就这样折腾许久,约莫晚上八点钟我才回到家。
一进门良子赶紧给我脱下笨重的大衣,倒了杯热茶给我暖手,并立即热好饭菜给我回复Jing神,我自己也觉得饥饿,坐在桌前大吃起来。
良子坐在我右手边,看我吃东西,问我事情办得如何了。
我喝着汤,告诉她基本办妥,“我拿到了十八日的车票。”
“那就是后天了?”良子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好,我立刻去收拾行囊,也叫秀一准备好。”
我见她这样开心,一时间很难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她察觉到我仍有犹豫,主动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放下筷子,侧过身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是只有两张票。”
良子一下子愣住了。
28、恶童 14
“怎么回事,再弄不到一张了么?”良子追问道。
“本来连这两张都没有的。”我无奈地向她解释,她的手紧紧抓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