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辰恨他怨他,说他害死了秋先生和师母,季汐也怨他,说他害死了白羽。有那么多人怨他,有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他的头上。
他原本可以一辈子待在家乡,是宁远帝要提拔他,重用他,让他年纪轻轻便当上骠骑大将军,身负重担,饱受各种非议猜疑;他为雍国东征西战,受过伤,流过血,他从来没觉得什么,可是到最后,他的项上人头,竟然成了别人封万户侯的筹码。
姚雪又想起季汐方才看他的眼神。
那种眼神,满是仇恨,和秋辰倒有几分相似。
他望着帐中摇晃欲灭的烛火,恍然间想起,季汐和白羽,关系一直都是很好的。
季汐不随姚雪出征的时候,多半是白羽随行。
他每到一个地方,不管当地风土人情如何,总要带点小玩意儿回去送给季汐。
有一回,他们路过一座城池,城中没什么特别,只是盛产姑娘家的胭脂水粉。姚雪对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倒是白羽,兴致勃勃地去铺子里买了一盒。
姚雪有点儿意外地问他:“有中意的姑娘了?”
白羽没有回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盒口脂收进了衣袖,道:“有个想送的人。”
后来,姚雪便在季汐那里也看到了一盒口脂。他当时很不能明白,为何他的两个副将都对口脂这么情有独钟,便有些困惑地对季汐道:“最近烟阳城里是在流行什么新的风尚?”
季汐有点儿诧异道:“将军在说什么?”
姚雪指指那盒口脂:“怎么你和白羽都喜欢买口脂?”他想了一下,又道:“白羽那日还特地跑到铺子里,说要赠予的人皮肤很白,要挑个鲜艳点的颜色。”
姚雪越说越摸不着头脑,又问季汐道:“他最近和哪个皮肤白的姑娘走得近,你可知道?”
季汐听了姚雪这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过了好半天,才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小声道:“我哪知道他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小盒子很仔细地收进了袖子里,起身告退了。
正巧白羽从门外进来,季汐行色匆匆地往门外冲,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白羽眼疾手快扶了季汐的腰一把,朝对方微微一笑,正想说点儿什么,季汐却有点恼羞成怒地一把甩开他的手,跑远了。
白羽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困惑道:“这又是在闹什么?”
……
姚雪想到这儿,不禁微微勾了勾嘴角,但是很快又垂下眼来。
以前他看到白羽和季汐,总是会在心里默默地羡慕。他看着他们两个打闹,就好像是在看自己也曾经拥有过的什么,而那样东西却终究不可再寻见了。
可是现如今,在烟阳发生的这许多往事,竟也都像风一般,最后飘散得无影无踪了。
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对不住白羽的,也对不住秦洛,更辜负了他的那一支军队。他们敬他爱他,信任他,可是自己终究没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归处。
至于秋辰,他更无法言说。无论是秋辰以前明媚的模样,还是现下他妖冶的模样,都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对方与他说过的话,对他做过的事,乐也好,痛也罢,总是向洪chao一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向他的心头袭来,令他辗转反侧,心神难安,还有秋辰背后的血海深仇,也总是压在他的心底,久久无法消散。
想到这儿,姚雪叹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无论如何,等解药的三天药效一过,他都会被“两不离”的蛊虫啃噬心肺,心竭而死。所有的一切,也都自此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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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经过了两日,姚雪过得昏昏沉沉,并不知道时间,他隐约听到军帐外的守卫闲聊,说雍国的军队似乎进攻过几次,都被驻守在武陵的凉军挡了下来。
季汐的年纪还很轻,战场经验也不算很丰富,这次成了主将,姚雪能看出他其实有点儿力不从心,军营里的将士对他也没有心服口服。他和季汐的交情不浅,因此他心中明白,季汐上阵杀敌十分英勇,却并不是一个擅长运筹帷幄的人。
虽然季汐已经不是他的副将了,姚雪还是始终有点儿放心不下。
他有预感,一场大战在即。
是夜。
左右也逃不出去,姚雪正垂着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面,却猛地听到外面一片嘈杂的喊声,随即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兵戈打斗的声音。
姚雪喊了两嗓子,没人应他,那些守在营帐外的守卫也不知所踪。
姚雪心想,这是凉军来夜袭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帐子便烧了起来。姚雪先前是被人绑在一根木柱上,现下那根木柱起了火,将姚雪身上的绳子也烧断了。
姚雪三两下拨开那些绳子,在地上迅速滚了一下将身上的火扑灭,赶忙逃到了帐外。那座帐子即刻在他身后轰然倒塌。
只见帐外一片火海,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雍国的许多士兵,而季汐不知所踪。
姚雪敏锐地注意到,那些士兵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