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盛时搞成了。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庄晏回头看,发现身后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偷偷地从门缝里探出半颗脑袋,不安地看着街对面的女人和盛时。
庄晏还坐在台阶上没动,扭着身子,对小男孩弹了个舌:“der~”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庄晏摸了摸口袋,掏出块饼干伸手给小男孩。现在盛时身体大不如前,饭量比以前还小,他随身带着各种小零食,生怕饿着那位爷。
小孩家虽然也开小卖部,到底没见过这种包装这么Jing美,一看就很贵、很好吃的零食。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街对面的女人,然后目光转回到庄晏手上,一刻也挪不开。
庄晏不催他,也不强势地把饼干塞给他,就那么举着手,等他来拿,过了好一会儿,小男孩把门推开更大一点,探出半个身子,犹犹豫豫地从庄晏手里接过了饼干。
街对面女人推着电动车走过来,盛时陪在身边。女人打开门,示意他们进去。
“搞定了?”
“有我搞不定的吗?”盛时从他身边飘过,轻松地答道。
由于全程方言交流,庄晏听不懂——他怀疑盛时都不一定完全能听懂,因为他时不时还拿手机打几个字跟女人反复核实——于是只好在一边陪着小男孩玩。
直到下午四点,盛时才关了录音笔。
“完了?”
“嗯。”盛时把庄晏拉到一边。“明天上午我先去顾医生那儿采访,你今晚留这边,明天把他们母子二人捎去花城,去顾医生家。”
庄晏:……?
“她想替她丈夫向顾医生道歉,但不敢去,怕顾医生让他们赔偿,他们赔不起。”盛时的目光越过庄晏,盯在那对母子身上。“你明天带上他们,免得明天他们又害怕,反悔不去了。”
“这是刑事案件哎,刑事责任肯定少不了吧,哪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问题。”
“那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她想道歉,争取个医生的谅解书,这也是人家的诉求和权利嘛。”盛时拍拍他的肩,“少爷您就将就一晚上吧。”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盛时准时来到顾医生家里。
看顾医生的老婆的表情,还是不乐意记者进门,但顾医生将他迎了进去。盛时没开录音笔,就那么端端正正坐着,等着顾医生先说话。
“你想说什么?”顾医生四十多,面容清癯,话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乏和厌倦,但态度却是温和的。他右臂和右手都打着绷带,脸上淡淡一道划伤从眼角斜劈至脸颊,结了痂,在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棕色的痕迹。
盛时的目光扫过顾医生的手臂,垂眼道:“如我所说,您接不接受采访都行,我就是来探望您。对了,平宁市第二人民医院是最后一个关闭的传染病定点医院,最后一个病人苏小嘉也出院了,不知道是不是您接诊的——不过我觉得,既然您之前定点支援的事二院,还是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您。”
顾医生听着,淡淡地“哦”了一声。
两人沉默地喝着茶。顾医生右手不方便,于是添水、斟茶都是盛时来。他零零散散地说了几句自己曾在花城生活时的琐碎小事,过了一会儿,顾医生突然打断他。
“盛记者。”他说,“你们记者,都是……这样吗?”
盛时微抬眼,“哪样?”
“我知道,你们要采访嘛,要跟采访对象建立信任,要共情,才能撬开采访对象的嘴。但……真没必要。”顾医生扬起一丝苦笑,“辜负信任、医患矛盾……我真不想再说了。”
“可以啊,不想说就不说。”
“知道吗,我在我们科室外号叫顾一刀。”可停了一会儿,顾医生自己又忍不住说起来:“处理伤口的还是我同事,他当时就跟我说,能恢复到什么状态,现在根本说不好,得看好了以后复健情况。”
“欺骗?辜负?”顾医生冷笑一声,“我不在乎患者是不是欺骗了我辜负了我,我被砍了的那一下还是懵的,当时诊室里一个病人还帮我拦了一下,但你知道当我听到同事说,不确定手能恢复到什么状态时,那个时候我的心,我的手,有多疼吗?”
“你说你理解我,你理解那种,就是你多年的努力,你为之奋斗和骄傲,你视之为安身立命的东西一朝受损的那种心痛吗?你有吗?就是轻飘飘的被欺骗和辜负吗?”
盛时认真地望着他,轻轻说,“有的。”
“当然没有您做手术的手那么珍贵,不过做媒体嘛,那时候年轻,觉得清誉胜过一切,总觉得自己一个做舆论监督的,名声遭到污损是件天大的事。当时觉得,好名声就是我的半条命。”
盛时淡淡地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珍视的东西,当然,现在看起来,清名、盛誉不过是浮云,一个媒体人名声好些,写出来的报道可信度就高些,但真相就是真相,就算名声污了,真相也终有大白的一天。”
“但几年之后再看到当时诋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