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囚服,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双眼底下都有着深深的乌青色。她已经被手术摘除了后颈的腺体,体质与普通人无异了。这个将满十八岁的少女将要面临的,是无数严厉的审讯,和终身监禁。
“我并不认为五塔对你有什么亏欠,”楚泽隔着囚室的防爆玻璃,对若兰说。“所以不是很理解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因为西洋许诺了你什么?”
若兰十分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明白自己的哨兵被人剥夺是什么感觉吗?”
“……我明白。”
“我知道你会明白,”若兰说,“所以如果他们来问我,我会懒得讲。但是如果你问的话,我会愿意跟你说说,因为你或许是世界上唯一可以明白我感受的人。”
“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比我大九岁,母亲是带着他改嫁到我父亲家后才生的我,他对我非常好。”
“父亲一直怀疑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母亲前夫遗留的孩子。我三岁那年母亲病逝,哥哥觉醒成为末席哨兵,而父亲开始对我和哥哥显现出暴力倾向。这种糟糕的处境持续了大约五年,直到我八岁的时候,觉醒成为了向导。”
“母亲病逝之后,父亲的感官神游症发作日渐频繁,一旦焦躁就会对我们拳脚相向。那天晚上我被他殴打之后,意外激发本能防御机制,过早觉醒,他嗅到了我身上向导的味道,想标记我,被哥哥阻止了。争执的过程中,哥哥失手杀死了父亲。”
“但我因为意外觉醒,始终高烧不退。那种情况下他没有办法报警或者送我去医院,于是就标记了我。”
“然而我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极度虚弱,即使标记也无法使情况好转。在标记三天之后我几乎要死了,哥哥没有办法,把我背去了医院。”
说到这里,若兰抬起头,凝视着楚泽的双眼。
“然后在医院里,当着我的面,他因判结合未成年向导罪,被强制切断了Jing神链接,痛苦地挣扎着死去了。”
被强制切断Jing神链接的经历,楚泽也有。
若兰平静的讲述令他不禁回想起了三年前他被留在白塔里的那个深夜。那种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在一起、却又立刻失去的恐慌,强烈的痛苦和恐惧,的确非亲身经历者可以想象。
“所以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楚川很厉害,竟然熬了过去,熬到能够与你重逢的一天。你怎么就这么幸运呢。”若兰叹息般地说道。“……从此我憎恨五塔,憎恨以哨兵和向导属性划分族群的社会体系。我憎恨世界上种种不公,无时不刻想要击碎这套荒谬的规则,那些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者。如果有什么切身之痛可以让这些人知道,在死亡面前,没有贫富、良莠、强弱,所有的差别在直面人类无法抵御的天灾痛苦时都将被一视同仁,我愿意付出一切……成为唤醒他们的刮骨之刀!”
楚泽直到走出囚室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虽然他此时觉得若兰的所思所想十分荒诞,但是回头想想,如果当初楚川真的殒命于Jing神链接的切断之中,他也未尝不会堕为一个这样报复世界的反社会分子。
“她和你说了什么?”童观鹿在门口等待多时,见楚泽出来,举手挥了挥。
“倾诉了一下黑化血泪史。”楚泽说道,语气少不了一些感慨,“我到底还是比她幸运一点。”
“因为你是黑暗向导?”
“可以这么说。我光是想想我的哨兵可能被人伤害,我就要疯掉了。”楚泽说道,“她的哨兵死了,她只能暗搓搓地叛国投敌,给西洋人通消息来借刀杀人,最后还没成功。我比她有出息。”
楚泽说到这里,竖起一根手指,伸手指了指天空的方向。
“——我一个人,炸了一座塔。”
童观鹿很是无语:“……你们这对上天夫夫。”
楚泽很是敷衍地笑了笑,以示谦虚,又问:“对楚川的处置下来了吗?”
“下来了。”童观鹿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文件资料递给楚泽,简要地说明了一下处置的内容,“鉴于他对环境破坏所造成的严重的、全球性的后果,以及他个人的哨兵属性特征,中央决定派遣他作为特别行动人员,支援每年的凌汛治理行动。一到四以及十一十二月份负责北半球,五到十月份负责南半球。另外,考虑到他在搭乘任务专用机时不听指挥的恶劣表现,他已经被五塔所有航空公司列入黑名单,不得在执行任务时搭乘任何航空交通工具。主席的原话是:‘他不是爱上天吗,我这次让他上个够。’”
楚泽啼笑皆非。
童观鹿肃色道:“你不要急着笑,这任务少不了你一份。”
能和楚川在一起,楚泽根本不在乎自己是被囚禁还是流放。他很无所谓地摆摆手,告别了童观鹿,乘坐楼梯下楼,迈出金塔。
不知道是不是臭氧层被烧穿空洞使整颗星球的气流产生了改变,这几天金塔一直都在刮大风。罕见的强风吹散了久久笼罩在金塔上空的雾霾,让这座灰寂Yin沉的城市露出了十分难得的晴